娴雅走过去轻轻蹲在他身边问道:“阿墨,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面团子头也不抬:“找蘑菇啊,爹爹说这些枯叶杂草下面长出的蘑菇是世间最美味的佳肴了,我没吃过,就想找来品尝品尝。 ”
爹爹?这两个字让娴雅没有来想到了龙四。这个长得妖孽言行举止轻浮的男人,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不知怎么有那般雅兴,居然她明确表示不会再嫁他还一如既往的每日给她来一份信,只可惜那些信她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在了墙角的一个篓子里。
“你不要信他,他说话没心没肺,你怎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娴雅将小面团子扶起来,替他拍去粘在手上的泥土。
小面团子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爹爹说他从未骗我。”
娴雅一片怅然,小面团子是不是想爹想疯了,竟然那样的一个男人也认作爹,还对他十二分信任,将他的每句话当做圣旨一般。刚想训斥他几句,只见小面团子蹭风一般向前跑去抱住了一个人的大腿,大喊一声:“戊戌叔叔——”
娴雅愣了,这才不过半个月时间,戊戌就恢复得先前一般活蹦乱跳了。
戊戌将小面团子一把抱起来,宠溺的捏着他的小下巴:“来了怎么不进去?”
小面团子一脸兴奋:“我要找爹爹说的蘑菇。”
听小面团子这么说戊戌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下去,但是仍旧笑着问:“那你找到了吗?”
小面团子失望地摇摇头。
戊戌不忍他失望马上说道:“以后叔叔陪你一起找好不好?”
“好。”小面团子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戊戌见小面团子终于笑了心里十分欢喜,对娴雅道:“就要开席了,我们一同进去吧。”
“不不必了,大人。”娴雅欠身致歉,“娴雅此番前来一则是为了来答谢大人那晚的救命之恩的,我不日前寻得一根千年人参已经放在园子的柜台上了,大人可用它好好补补身子。二则多谢大人为我查到香洲剑庄的事情,可是娴雅实在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戊戌听得一脸不悦,沉下脸质问:“你这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的叫着,难道不觉得生分么?好歹我们也是一同历经过生死的。”
娴雅低头,再次行礼:“希望大人能够解娴雅心中疑惑。”
戊戌长叹了一声:“我也想知道他们为何要杀你,但是我确实不知道。”
“那大人又是怎么查到香洲剑庄上去的呢?”娴雅更加疑惑。
看着娴雅戊戌的神色更加黯然:“很简单,因为他们当中的一个我曾经见过,他是独孤傲的亲信。这事我们等会儿边吃边说吧。”说着伸手要来拉娴雅,娴雅后退一步,冰冰有礼道:“现下茶庄里确实有些琐事需我处理,日后再来拜会。”
戊戌笑道:“娴雅莫不是害怕与我一同入宴,会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娴雅一怔,抬眼怔怔地看着他,牙酸了一酸,呵呵赔笑道:“大人多虑了。”
戊戌看着她笑得益发意味深长,这形貌倒和那个妖孽有几分相像的风姿。
娴雅被那最是温柔的一笑照得恍了好一会儿神,反应回来时戊戌已经拉了她的手,柔声说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钟情于你,你确实不用避什么嫌的。”
这话委实让娴雅心抖了一抖,他到底想做什么?
戊戌一双手也似那个妖孽的手那般长得漂亮修长,也是那个妖孽似不经意间笼了她的纤纤玉手,神情悠闲,举止倜傥。而今他这形容神态,与那妖孽比来让娴雅有点恍惚,不过再怎样也不是同一个人。
娴雅心中五味杂陈,她不过是个寡妇,何德何能能得到戊戌司马大将军的抬爱?做一品诰命夫人确实威风,可是那些碎成渣渣渣子的芳心委实不会让她好过,这烫手的香芋还是丢给别人去抱吧。
想到这一层,娴雅果断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当年我对我家夫君说过,此生我定会好好替他守一辈子,还望大人成全。”
戊戌闻听愣了愣,娴雅顺势将小面团子抱回来,与他再点了点头,就此抽身走开。
岂料转身之处有惊喜,娴雅不过才走了没多远,之前在艾府差点被淹死的曹颖儿从天而降,似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直楞楞开到娴雅跟前来,直呼:“姐姐请留步。”
她这一声声姐姐叫的实在是年轻亲得很,身边几个贴身的丫鬟一拥而上将唯一的路堵了个严实,莫说娴雅现下手里还抱个孩子,就算化成一只蚊子,也很难得挤过去。
她后退两步,淡淡一笑:“曹小姐客气了。”
曹颖儿低头做悔恨状:“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居然那样得罪姐姐,想当年姐姐做连州城主时是何等英雄,那日实在是我太不像话了。希望姐姐不要怪我年幼无知。”
娴雅一片黯然,都十四岁了,还年幼无知?想来是在她打她的耳光,遥想自己十三四岁时求亲的人将肖家堡的门槛都踏扁的岁月,娴雅只觉得白驹过隙一般。
“姐姐若是不弃,就请和我一道去听兰轩用餐吧。”说着热情地拉着娴雅的手往那个叫听兰轩的地方走去。
娴雅自是百般推托,曹颖儿自是千般盛情。
“娘亲,我饿了。”小面团在拍拍肚子说道。
娴雅无赖饿着自己也不能饿着孩子,为了小面团子只得应了。
这时戊戌追过来了,极其自然地握了娴雅的手道:“不过吃一杯酒,雅儿实在客套得紧。”
娴雅一听,出了一脑门的汗,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又一地。
忙抽回被戊戌紧握的右手:“其实,我并不饿。”
一旁的曹颖儿呲牙裂目,但不得不陪着一个大大的笑脸,莞尔道:“还望姐姐不要辜负了大人的一片心意。”
原以为说自己不饿,他会请她到别的地方小坐,却不想如今他竟然在这些小辈面前毫不避讳,娴雅觉得此番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听兰轩是个雅致的的地方,曹颖儿坐在戊戌的对面,眼巴巴地望着坐在娴雅侧旁的戊戌司马大将军,目光热切又沉寂,哀伤又欢愉。
她一个劲地喝酒,娴雅觉得年轻人怎么说都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戊戌司马大将军把着酒盏纹丝不动,一瞬间一双冷眸深沉似海。
多情总被无情恼。很明显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善感女碰上薄情君,一颗芳心捧出来都碎成肉馅馅了。
娴雅低头保持沉默,如坐针毡。心里委实骂自己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惹得这些小辈如此伤心断肠。娴雅自斟一杯酒,罚着喝下了。不知为何东曹颖儿突然朝戊戌司马大将军拜了一拜,便带着五分醉意在丫鬟们的簇拥下飘然离去。
不知为何戊戌司马大将军转过头来看着娴雅,似笑非笑:“大小姐为什么神色如此慌张?”
娴雅下意识摸了摸面腮,打了个干哈哈:“有么?”
戊戌忽然不胜烦恼的喝了一杯酒,起身对娴雅道:“你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去去便回。”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娴雅一个恍神,戊戌司马大将军便连人影都不见了。
被些许琐事压了好一段时间,娴雅顿时觉得疲惫不堪,感情这东西就是一杯苦酒,到最后爱得深的那一个往往伤口最深,这火,玩不得。于是决定去跟戊戌司马大将军这个当事人说清楚,挑明白,或许将一切挑明了,敞开了,心结就没有了。
想到这一层,娴雅立即起身手拉上小面团子去找戊戌。
问了几个小仆从,却无一人见过他。最后只得绕弯子,改问曹宰相府上的二小姐如今身在何处?
方才戊戌司马大将军形色匆匆,淡薄之间隐含亲切,梳离之间暗藏婉约,如此神态,以娴雅最近读过几本吴良送的话本所见之风月经验,定是会佳人去了。
小仆从遥遥一指,便指向了后园的行馆。
娴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面团子却不依,握着小拳头做恶狠狠状:“娘亲进去不是棒打鸳鸯么?戊戌叔叔正在里面和那位漂亮的姐姐谈论风月呢?”又抚额做悲叹状:“自来后花园便是是非之地,多少才子就是在这里和佳人成双成对的。”
娴雅傻了片刻,哑然道:“这这这,都是谁教与你的?”
小面团子呆了一呆:“娘亲不在的时间里,爹爹每日都来陪阿墨,这些都是爹爹便告诉我的。”
小面团子顿了顿,挠着头发茫然道:“难道娘亲以为爹爹又骗了我?”
娴雅暗想片刻,觉得那位妖孽所言着实非虚,但如此思想龌蹉之人,日后见了定要打断他的狗腿。
小面团子干脆拉着娴雅的袖子,硬生生地把她拖进了旁边一个房间里去。
“娘亲,戊戌叔叔青春正健,那位姐姐也正是年华豆蔻,年轻男女相互思慕乃是伦常,他两个既已做了鸳鸯,你我再去当那打鸳鸯的大棒,无端坏人姻缘,委实造孽。你与那位姐姐又不是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非要坏了她的姻缘才尽兴?”小面团子熟门熟路的劝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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