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都使不劲,颤抖着送掉那柄短刀,嘴喝道“这年头谁不吃人?不吃人吃土吗?”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是没碰到过,在刀落地的一瞬间,那只左手飞快地握住刀柄,朝男子的腹部刺去黄土高坡,贫瘠裸露的土地,覆盖着皑皑的白雪。新匕匕新地址骨瘦如柴的老头坐在窑洞边,拿着拾回来的柴火,生着火。他靠在墙,抬头望望天,沉默不语。
锅子里啥也没有,干烧着一些雪水。老头小眯了一会儿,感觉旁边坐了个人,便问道“何人?”青年戴着顶破毡帽,转过头来,“莫慌,过路人。落个脚。”老头立起身来,忙问道“有吃的没?”
男子摇了摇头,将手插在袖子里打盹。老头失望地靠回到原来的地方,叹了一声,“老天爷不给活路啊。”
“朝廷不是拨发粮食了吗?怎么,没去领?”男子眼睛依旧眯着,老头也没去看他。两人更像是在说梦话一般,只不过对话了。
“哪里来的粮食。哼,不把粮食收走不错了。年前来的那波粮,都用来充当军饷,打垮那些赤脚造反的骨头了。哪里来的粮食给我们吃?怎么,你领到了?”老头声音带有一丝疑惑和嫉妒,好像这个小伙子真的领到了一般。
“我说呢。原来是后援补给到了,怪不得。”男子耸了耸肩,脖子咯得有些不舒服,便垂下头来,“老丈,有水喝没?”
“锅里有,自己舀。听你这口气,你也是赤脚造反逃回来的?”老头问道。
“是啊,刚从庆阳逃回来。”男子睁开眼,见锅里晃荡的水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干脆拿起一旁窗挂着的瓢,舀过来咕嘟了几下。
“死的人多不?”
男子似乎感觉到那股从喉咙到胃的凉意,捂着肚子,呢喃道“多。逃得逃,逃不掉的,死咯。”话语带着点超然,看得很透。“造反这玩意,扛起锄头拿起刀,想清楚了,不是掉脑袋,是掉脑袋。掉自己的还是那群狗官的,得看本事了。”
老头笑了笑,“看来本事没练到家啊。”
男子掸了掸裤腿的尘土,低着头自嘲道“凑活吧,至少命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双眼昏昏欲睡,便问道“老丈,里头没人吧。我进去睡会儿。”
老头双手插着袖子,轻声道“等等,在等等。”
没多久,男子便昏睡在墙边,一头倒下,再也没能起来。锅的水,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老头儿掏出把刀子,整个人侧过身来,呢喃道“喝了我的水呀,拿你命来还!小伙子,好久没有这么新鲜的肉了。”他手那柄短刀,那破布条裹着,朝男子的脖子捅过来。
风呼啸而过,那柄短刀不到男子脖颈三寸的距离,突然停住了。一只手掐在老头的腕,旁边男子忽的睁开眼,冷笑道“食人老鬼,果然还真有你这号人物存在。”
老头感觉到手腕送来一股大力,握刀的,那是最近的致命位置。
“吃人肉得怨那帮子狗官和狗皇帝,但是谋人性命是你的错了。”男子没有给老头出手的机会,一脚踹在扑过来的老头身,原本没有几两肉的老头子被踹飞了三米远。男子掸了掸身的灰尘,走过去笑道“用蒙汗药迷倒人,在杀了吃,这种老畜生,算在阳间借寿十年,到了阴曹地府,也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命。”
语罢,一拳打在老头的面门,直接是开了花,又一拳,将嗷的叫了一声的老头直接打晕了过去。男子起身,松了松脖子,一吹响哨,远处飞来几骑。看到地昏死过去的老头,惊道“鸿基,想不到这食人老鬼还真的存在?”
“什么食人老鬼,是个靠着蒙汗药蒙倒人,没气力的老头子。李信,残余弟兄都收拢没?”男子便是李自成,刚刚从庆阳西澳逃命逃出来。
“恩,收编了一部分,还有的,都吓破了胆,跑路了。那杜三和杨老柴都被斩杀,这次元气大伤啊。”被李自成呼作李信的男子下马,“鸿基,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这边反正是不能呆下去了。朝廷的兵力太强,洪承畴确实有两下子,我们这些泥腿子确实跟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被他追着撵。我打算率领弟兄,投奔山西闯王高迎祥,共商大计,你们认为呢?”
李岩点头道“鸿基说的不错,如今敌强我弱,再去以卵击石实则不明智,还是以退为进,我也赞同。”
“既然两位大哥都赞同了,小弟哪有不从的份。李哥,这老鬼怎么处理?”
“拖在马后边,曝尸荒野吧,看了恶心。”他回过头,“宗敏,你且进屋看看,听说这食人老鬼洗好把人腿风干了,储存以备不患,你去看看,能拿多少吃食拿过来,这年头,有口吃的什么都重要。”
李岩摇头叹道“本想京师来了个义薄云天的杨爵爷,不料也是一丘之貉,不但没将赈灾的粮食运来,反倒是喂饱了那群狗官兵,当初还称颂他为人不畏强暴,真是瞎了眼了。”李自成骑马,缓缓道“你能看得清楚自然是好,我们造反,是活不下去,迫不得已为之。不要说诏安,算给老子个王爷,不把他顺天府打下来,让身后这帮弟兄吃饱了,誓不罢休!”
“鸿基你有这个念头,大业自成!切不可学王左挂那样,大业未成,便委曲求全。”
陕西境内的农民军,这一年,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渐渐被剿灭,平息。不是像杨帆预想的那样,而他冒死换来的那一万石粮饷,这一次,间接地促成了这一场平乱的后力。没有一粒米,流露到百姓的手。孙承宗不会这么做,洪承畴更加不会傻到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饷给这帮贱民,让他们吃饱了饭再拿起锄头造反。
一个人,也许真的改变不了太多吧。南下的杨帆也许不知道,一场镇压和反叛,没有像他想象之那么美好的缓解下来,反而是愈演愈烈。这一切,在顺天府的朱由检那边,可能是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递来的折子寥寥几句捷报——叛首杜三杨老柴斩杀,陕地暴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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