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皱眉道:“让你去净慈庵养病是本宫的主意,与太子妃无关。 ”
冯淑女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眼神无限哀怨与眷恋,低声道:“您温厚善良,待人宽厚,阖宫上下无人不敬爱您。这些年你虽极少留宿在嫔妾屋里,可也从未苛待过嫔妾。若非因为她,您又岂会将嫔妾逐出宫?”
万宝珠冷笑道:“何必与他废话?只要这个贱人在我们手里,你想怎么折磨他都行。为了这个贱人,他愿意挨上九九八十一刀,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她又冷冷地望向朱祐樘命令道,“还有七十九刀!还不快动手!”
冯淑女忽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妹妹可否答应?”
万宝珠挑眉问道:“什么不情之请?”
冯淑女盯着张婳,愤恨地道:“这个女人善妒毒辣,心机深重,若非因为她,你我也不会遭殿下嫌弃,落到如斯地步。若不杀了她,我实在难消心中这口怨气。”
朱祐樘脸色微变,喝道:“冯莲,休要胡来!”
冯淑女凝眸望着他,眼神复杂:“这个女人善妒阴险,颇有吕后之风,若让她执掌凤印,大明江山危矣!嫔妾死前做件善事,替天下百姓杀了她!免得她将来祸乱朝纲,危害社稷。”
朱祐樘惊怒交加:“冯莲,你若敢动太子妃,本宫必诛你九族!”
冯淑女幽幽一笑:“他们既然将嫔妾送进这个吃人的地方,任嫔妾自生自灭,嫔妾又何必管他们死活?”她伸手取下发髻上的素银簪子,慢慢地靠近张婳,冷笑道,“太子妃,看在平日你待我不薄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张婳连连苦笑。万宝珠忙道:“她现在还不能死,我留着她还有用处!你可别胡来!”
冯淑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倒是我考虑不周。妹妹放心,我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解解气,绝不会要她的命。”
万宝珠笑道:“只要不弄死这个贱人,你想怎么解气都成。”
张婳心下叹气,古人诚不欺我。当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啊!
冯淑女握着银簪,冰冷而锋利的簪尖在张婳面前晃来晃去,装作惋惜地叹道:“这么美的一张脸,我还真有点下不了手。”
张婳闻言脸色惨白,又想毁她的容貌???
朱祐樘急道:“冯莲,不要伤害太子妃。”
冯淑女唇角噙着一丝冷笑,手腕忽地一翻,原本刺向张婳的银簪突然改变方向,闪电般地刺向万宝珠。
万宝珠哪料到她突然倒戈相向,不由吓得花容失色,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挥舞着匕首尖叫道:“冯莲,你失心疯了么?不杀那个贱人杀我作甚什么?”
“我和太子妃无冤无仇,杀她作甚?”冯淑女向她连刺了几下,却均扑了空。
万宝珠恍然大悟,怒道:“原来你在诓我!”她怒火中烧,挥着匕首刺向她胸口,厉声骂道:“贱人,我要杀了你!”
朱祐樘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张婳护在身后,高声道:“来人,拿下万氏!”锦衣卫们执剑上前,还未来得及制住万宝珠,却见冯淑女忽倒在地上,一柄匕首深深地扎进胸口,嫣红的血瞬间染红了月白色的长裙。
张婳大惊失色,忙扑到她身边,用丝帕捂住她伤口,温热的血液似泉水般自她指缝间涌出,颤声喊道:“快传太医!”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胆小怕事的冯淑女竟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救她。
冯淑女脸如白纸,痴痴地望向朱祐樘,双眸流露出无限的眷恋。
朱祐樘感到几分愧疚与感动:“是我错怪了你。”
冯淑女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微笑,双眸闪动着奇异的光芒,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没有自称本宫。
朱祐樘温言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慈净庵的师太虽精通岐黄之术,但肯定及不上宫中的太医。你安心留在宫中养病,我会命太医好好照料你。”
冯淑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说道:“嫔妾恐怕没有这个福气了。”
朱祐樘眉头微拧:“胡说!太医快到了,你撑住。”
冯淑女温驯地点点头,她在他眼里看到愧疚,感动,怜惜,温柔,却唯独没有爱。十二岁那年太后安排她到慈庆宫服侍他,彼时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皇宫险恶,他的处境十分凶险,她寸步不离地跟随他左右,就像保护自己的眼珠子般地保护他。
一次狩猎她冒死替他挡下一支冷箭,虽然命大活了下来,却因伤及肺部,落下了病根。他出于同情及感激纳她为妃。
她一直都知道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自己!
她努力地维持着微笑,很想再看他最后一眼,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好累好累,很想就这么永远地睡过去。
张婳见她双眸微阖,忙掐她人中,流泪道:“淑女,别睡!太医就快到了,你撑住!”
冯淑女幽幽睁开眼,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流露出几分艳羡,忽凑到她耳畔艰难地说道:“太子妃莫伤心。我想救的人不是你,而是殿下,也是为了我自己。”她喘了一口气,低声接着道,“殿下秉性温厚善良,又极重情义,我若死了,他永远都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子为了救他而死。在以后漫长的一生中,或许他会偶尔想起我。”
她唇角的笑花甜美而知足,平凡无奇的脸庞显得容光焕发,“所以你不必感激我,更不必为我落泪。”
“不管你为了什么原因,我也会永远感激你。”张婳伸手替她抹去嘴角的血迹,心中轻叹一声,拿自己的命去朱祐樘心中的一点点回忆,究竟是傻还是痴?
“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或许你就会恨我。”冯淑女咳了一口血,继续说道,“你和殿下大婚那日,是我命人将那个诱发寒疾的银薰球放在你身上。”
张婳惊愕:“你为何要这么做?”
冯淑女神色复杂地望着她,虚弱地说道:“我十二岁开始服侍殿下,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可选妃那日,他居然违背太后的旨意救了你,我就猜到他对你已经动了真心。我曾私下查过你,得知你和万贵妃来往密切,我担心你会对殿下不利,所以才出此下策离间你和殿下。”
“你伤得很重,别再说话,等养好伤,再告诉我不迟。”张婳心中焦急,喊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冯淑女张嘴又吐了一口血,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艰难地说道:“殿下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你一定要……要好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再无任何声音,瘦若枯柴的手缓缓垂落在地上。
张婳蓦地落下泪,伸手替她阖上双眸,心中五味陈杂。朱祐樘眼中闪过一抹怜悯,唏嘘道:“淑女舍生取义,实在令人敬佩。”
万宝珠已被锦衣卫们制住,她披头散发,眼神凶狠怨毒,没有露出半分恐惧之色,厉声骂道:“朱祐樘,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背叛姑姑助你保住太子之位,你却这般糟蹋我。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不得好死。。。。。”言语之恶毒粗鄙,简直闻所未闻。
朱祐樘冷冷地盯着她,面无表情地道:“万氏胆大包天,竟敢行刺本宫和太子妃,罪大恶极,赐鸩酒一杯。”
“呸!”万宝珠狠狠地啐了一口,凤眼圆睁,神色狰狞如厉鬼,“朱祐樘,你刚登上太子之位纪淑妃就暴毙,你天生就是一个丧门星,克母克父克妻克子。”
朱祐樘脸色微变,双眸闪过一抹痛楚之色。德全立即上前狠狠地甩了她两巴掌,喝道:“大胆,竟敢辱骂殿下!”
万宝珠双颊红肿,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仍凶狠地盯着朱祐樘,厉声道:“我诅咒你,谁和你在一起都得死,无儿无女,孤寡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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