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的头一天晚上,夏宝生还是赶回了家。廖玉春心里本憋着怨气,一见人回来,气也就消了。走的时候,林啸又赶来为廖玉春送行。廖玉春望着林啸骑在马上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蓦然一震,这样的男人不就像戏里的那些英雄么?她心里一晃荡,便开始为自己的唐突懊悔,怎么能给他留下那种印象呢?
可是,当廖玉春在阿三护送下回到汉口时,此时的集稼嘴已经被日本人划入了军事区范围,不让通行。对军事区内的所有房屋,只要需用,就必须立即腾迁,作为日军占领的办公机构,或供给日本侨民居住。而原房屋主人和其他地方滞留的市民,则全被赶到汉正街这一带的难民区去。幸好夏家客栈处在汉正街的边缘,被纳入到难民区,她家的客栈才得以保留下来。由此,难民区便成了汉口下层市民的收容所,到处人满为患。房屋一时紧俏,空闲的夏家客栈顿时成了抢手货,不管有钱没钱的全都涌了进来。客房占满了,就在过道上打起了地铺,把个客栈弄得乱七八糟,脏得不成样子。夏福看不下去,要赶他们出去。廖玉春也没经历过这种阵式,但见那些人拖儿带女地挤作一团,她的心又软了,便止住了夏福,说这些人都是没有办法才进来的,就让他们暂且栖身吧。还让阿三端些米饭给他们吃。那些人见老板娘为人宽厚,便是千恩万谢。到走时,又一再说老板娘的好,夏家客栈在她手上一定会发旺的。似乎因了这句吉言,此后的夏家客栈果然人流不断,不会经营的廖玉春也由于良好的口碑,使客栈的生意得以起死回生,渐渐又恢复到夏老板在时的景象。廖玉春的老板娘也慢慢做得得心应手了。这时她就觉得自己没有白回汉口,她对得起宝生,也对得起死去的公婆。
此时楼梯上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知道是黄胖子他们检查完了。廖玉春也不起身,故意跟柜台上的夏福说起客栈里的一些杂事。等黄胖子下楼来,朝她拱拱手说:“老板娘,打扰了。”廖玉春含笑道:“不要客气,有什么尽管看,如果真有什么,我还要感谢诸位呢。”黄胖子只得附和道:“老板娘就是个明白人嘛。”说笑了几句,廖玉春便请他们坐一会玩几圈。黄胖子摆摆手说:“还有好几家要看呢,有空吧。”廖玉春给他们每位塞了一盒香烟,说忙完再来坐坐。黄胖子这才打着哈哈走了。
夏家客栈是一幢老式的两层楼房,大门正对着街口,两翼与左邻右舍的门面连成一体。老远就能看见门口悬挂的蓝底黑字招牌,很是醒目。楼下的厅堂呈长方形,约有四十平米,也是砖木混合结构,屋梁和窗棂的雕工十分精细,年代久了,虽失去了原有的鲜亮,却古香古色,有几分厚重和沉郁。左边的柜台设在楼梯边,楼梯背后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是管家夏福的账房兼储物室。厅堂中间是一个窄长的通道,是客人上下的必经之路。柜台的对面靠窗口是一排靠椅,供客人歇息。空余的地方用屏风隔了个小小的饭厅。上了楼,左右两边各隔有五六间房。廖玉春在左边占了一小间作起居兼卧室,其余皆用作客房。
从那镶着雕花的窗口,廖玉春就可以饱览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喧嚣的人声一浪一浪地迫进来,耳朵就像听着煎炸的热油锅似的,但廖玉春自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她习惯了,也喜欢这份热闹,太安静了反而受不了,所以在乡下就呆不住。那时她去找林啸,直顾着要回汉口,也由着性子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现在回想起来,脸上又不觉一阵燥热。她听当地的婆娘们讲,林啸以前是襄河一大户人家的少爷,在北平上大学时就参加了革命,几经辗转,后来才回到故乡襄河组织抗日工作。她有些不相信。说他黑不溜秋的,哪像文质彬彬的阔少爷,倒像个种地的庄稼汉。婆娘说他整天在外打游击,风里来,雨里去,还能那么娇嫩?以前可俊秀着呢。廖玉春听得新奇,回想那次遇上林啸时,正是傍晚,她见大树下有两个男人在谈话,就上前去问谁是林啸,那个高个子男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显出几分惊讶。后来玉春道了自己是谁,他才回过神来,说自己就是林啸。暮色中的他,脸庞黑瘦,五官不甚清晰,但目光睿智而坚定,看上去像个干大事的男人。她还记得林啸在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微笑着。偶尔插上两句,也是言词婉转,语调平和,让人感觉很舒服。
廖玉春到走的那天,蓦地生出几分不舍,与宝生的分离是一个因素,另一层却是因为林啸。没想到林啸还会骑马赶来送她,廖玉春有些感动,她知道沉静内敛的林啸很少会这样做,尤其对一个女人。何况林啸长得英气勃勃,是女人们都喜欢的那种男人。就让她有点受宠若惊了,一时晕乎乎的,像醉了似的。也是有了这份心思,她又强迫自己必须得走。如果她留在这里,想的可能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另一个男人。那样就对不起宝
汉口的风花雪月最新章节第24章 夏家客栈的女人(2)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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