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里弄的石库门口,一股焦味就呛到鼻腔里,她赶到厨房,果然是自家的饭煳了。忙把烧煳的饭倒出来,另淘米煮着。
听到剐锅的声音,太太才赶了出来,赔笑道:“一说话就忘了……”香榧懒懒问一句谁来了。太太眨巴着眼答:“还不是佑生,这一个多月也没回去,就在汉口做工来着。”香榧一听是他,心便提了一下。柴佑生是太太的堂妹夫,戚先生去世时,亲戚六眷来了些人,太太堂妹的伢们太小,走不开,太太就要佑生来了,这时候也正需要男人。佑生来了也顶事,当时太太和香榧早哭成一团,其他几位亲戚老的老,少的少,都上不得台面,佑生便担当起整个丧事的重任。那几天,从设置灵堂,招待宾客,到入棺送葬,全是柴佑生一人打理。到最后忙完,佑生黝黑的脸已瘦得像风干的腊肉。后来他走了,太太倒也叹息了几天。现在才知他一直在汉口呆着。
香榧一边清理灶台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忙着做菜。太太看有她照应,早回堂屋去了。香榧见簸箕里盛着冬笋,想是太太为招待佑生买的。太太对娘家人实诚,尤其喜欢佑生,就像亲弟弟似的。现在中年守寡,家境败落,就更在乎亲情了。但香榧对柴佑生一直敬而远之,不想跟他说多的话,这种关系还是注意点为好。今天她在外面受了气,也懒得进去跟柴佑生打声招呼,等饭菜全做好了,才端着托盘进了堂屋。
柴佑生正在修理那只咿呀作响的板凳,敲得嘣嘣直响。听到香榧的脚步,也不起身,背着脸对她道:“我说来了怎没见香榧的人呢,原是忙生意去了。”香榧说:“叫什么生意,只想去换点菜钱。”佑生听出些怨气,就转过话头说:“出去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做饭,真够辛苦的。”香榧说:“没几个菜,做起来也简单。”随后又给他们添饭。太太叫佑生停下手,佑生敲完最后一个钉子,才过来坐下。
吃了几口饭,太太便对香榧说:“佑生也想在汉口做事,我正劝他呢,现在汉口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先生的厂就是被挤垮的,这年头还能有什么奔头……”说着鼻子一酸,又像要掉泪的样子。香榧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活路。他做木匠,不会跟日本人沾边。”佑生却摇头说:“可木匠做得再好,也只是小本生意呀。”见两位没有下文,他又说:“现在茶叶也越来越难做了,层层盘剥,落到茶户手里几乎所剩无几,表姐将茶园卖了倒是好事。”太太叹气道:“卖了也没落下,我把茶园的钱让先生转到布厂,还不是破了产?”佑生就说:“现在只能找日本人管不着的空当做了。香榧,你给我出出主意。”香榧勾起愤恨,便气道:“日本人哪有管不着的?那些乌龟王八会让人安生么?何况还有中国人自己拆台的事呢。”佑生看她脸上的表情,就问:“是不是今天有人欺负你了?”香榧见两人都望着她,咬了咬嘴唇,只说出中午遇到的事。两人听完,都闷闷地吃着饭。末了,还是太太宽慰她:“遇上这些无赖,损失几块镜子倒是小事,没伤着人就好。你今天也算万幸。阿弥陀佛哟!”香榧听了,只是摇头苦笑。
吃到一半,佑生见碗里的菜已剩下不多,便问香榧:“在徽州时,我就馋你做的腌酱菜,你现在还做吗?”香榧说:“现在做得少,还是来汉口时做的四坛子,一坛腌雪里蕻,一坛辣白菜,一坛蓑衣萝卜,一坛酱黄瓜。也算你有口福,一直顾不得吃,前天才开坛,我给你挑点来吧。”说着就去了后面厨房。到她过来时,还未进屋,老远就有一股酸辣的香味扑鼻而来。见香榧手上端着两只小碟,一只盛着已腌成姜黄色的雪里蕻,另一只是切成细丝状的辣白菜,上面都淋上了一层薄薄小麻香油,愈显得鲜亮嫩滑,令人食欲大开。柴佑生马上夹了些雪里蕻到嘴里,一阵嘣吱嘣吱的脆响过后,佑生嗍着嘴说:“呵,酸辣脆嫩,鲜死人了,徽州家家户户都有腌菜坛子,我怎么就觉得你做的好吃呢?”香榧忙避开他的目光道:“这当然不能告诉你。”太太听得一愣,便睃着眼对他。佑生装作没看见,又嚼着腌菜说:“香榧,我看你有这手艺,何不拿出来示人呢?”香榧不禁问:“你说怎么个示人法?”佑生说:“你也不用摆地摊了,就卖自己做的腌酱菜吧。”香榧听得怔了怔,便问:“行吗?腌菜还能卖钱?”佑生若有所思道:“现在大家吃不起鱼肉,你做的腌菜味道独特,说不定是条路子。”太太摇头说:“别给她出主意了,你看她几个月的身子,还能做这些?”佑生说:“先试一下吧,不行再寻别的路子。”
香榧听了他的话,心里多少有些活动。要说做腌酱菜,那可是她的拿手绝活呢。在徽州,家家都要为过冬准备几个腌菜坛子。大雪封山时,徽州人就会打开自家的
汉口的风花雪月最新章节第19章 徽香梦(2)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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