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入驻人心时,年轻生命里的那种无稽放纵便会衍生为痴狂义无反顾,虽然不知解梦心中是否有他,法空曾为复仇填满的内心却起了波澜,自从解梦为他挡下剑芒逍遥白扇的威力时,他的心里便开始产生了分化。品 书 网
曾经师尊师兄是他依循的唯一标准,而今他要为自己而活,为她而活,无论她心里有没有自己,都义无反顾。这种情与报恩无关,如果是为了报恩,他大可以逃离空桑,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默默出手,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不愿失去仙籍,这是唯一一个可以与她平身对等的机会。
解梦的手在流血,而法空则在流泪,一个铁鞭挥在身上都可以不皱眉头大男人,像一个孩子那样大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我豁出性命衷心敬爱的师尊竟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为什么一个相见不过三次的异派弟子竟能为我以命抗争?!”
“我不管你是何人,但目前还没废去你的仙籍身份,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幽篁居。”解梦转头对法空道。
“你说完了没有?还不受死!”刺陵心里有悸动与震撼,但深邃的仇恨早已掩盖不了他的忏悔!
“住手!”星魂终于出口制止,他以瞬身术移到了刺陵身边,点了她的定身穴,这样就可万无一失了。“快,给师姐止血。”星魂扶起解梦,只见她手心的嫩肉向外翻出,血流一地,脸色极为苍白。
“法空,你今日回来,为何带着一身血污?”星魂不动神色,似乎对刚才感人的一幕视而不见。因为他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师尊那日与灵朽阁主幻玉沁同谋灭空桑时,我本要来幽篁居报信,可怎知还没出栖老峰便被师尊发现了,他念我身上有他儿子法净一半的灵魂,便把我关在了他房间的密道里。”
众人皆惊,法净竟然是魔晶老人的私生子,那么这些日子以来他针对空桑派的桩桩件件便大有缘由了。
“我能清楚地听到外头的打斗声,我的兄弟们死了一个又一个,被活活砍死啊!可是那锁是玄铁所造,我逃不出去,当外面一切安静下来,我能摸到从泥土里渗进来的血水。”法空回忆着当日那场灭绝人性的屠杀,至今仍心有余悸。去过法辰找过剩余弟子的人都知道,法辰弟子的死相要比剑辰惨烈得多,每个都是用五行刀砍断手足失血致死,有血水流下密道自然不稀奇。
“我打算挖一个地道逃走……”法空伸出一双皮肤尽毁血肉模糊的双手,“我才挖到一米多远,就听到上头一阵爆炸声,原来他们把部分弟子捆绑在桩架上,一个炸弹炸成粉末啊!炸弹震动了密道的玄铁,竟自己开了。我用石头抵住锁不让上锁,等他们离开了再跑出来的。”
“没理由爬了这么久啊!”星魂眉头微皱,想起师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可以说谎,但他的气息脉搏往往说不了谎。星魂抓起他的手臂,果然软绵无力,仿佛断了一般,原来因为那个强烈的爆炸,他的五脏六腑和骨骼已经震碎了一半,能爬出洞来,已经是万幸了。
“你受伤很严重?!”星魂问道,“为何刚才还逞强骑云而至?”
“我只想说,法辰还有人。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都无怨言。”法空深邃的眼眸深深地定格在解梦身上,“我一定不能让师妹和掌门人误以为我叛派。”
“你休要砌词作假!如你这般贪生怕死之徒,他日流落空桑以外,知道唯有隐姓埋名了此残生,若知道你还活着,空桑定发出江湖追杀令,令你一生一世不得安宁!索性你就来向新掌门假意投诚,他日还可东山再起,为你师尊通风报信!”刺陵身体不能动,但对法辰的所作所为已到了口诛笔伐的地步。
“师姐如此想不无道理。”星魂道,见法空很是淡定,丝毫没有昔日的戾气,他的变化真大啊!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不!”解梦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见刀光闪过,一条残断的手臂飞射而下,血从法空的左臂喷涌而出,他竟自断手臂仅仅是为了能留在空桑!
解梦扑到他身上,法空的动脉正在流血,一片刺目的红色浸染了他的衣衫,而远处的那只手臂还在抽搐。
“你为什么这么傻!”解梦为他流下了慈悲的眼泪,擦拭那因疼痛而苍白脸上的汗水,“为什么?”
“我不想……不想离开空桑……不想离开你……”法空虚弱的脸上挂起一丝坦荡深情的笑,“我每日都会梦见你,骑在碧玉玄绫上向我飞来,可每一次你都被黑风吹走……我不想再失去陪伴你的机会……”
“值不值得这么做啊!”解梦用了他的话来反问他,爱情与自我价值之间似乎是天敌,选择其一似乎必然牺牲另一个。
“值得。我愿是你碧玉玄绫上的一条丝线,能时时刻刻陪伴你身边,保护你,为你粉身碎骨……”令众人震惊的是,过去一向口齿木讷的法空竟在一瞬间讲出这么多令人回味的诗句,也许女人的泪水是男人才华与口才的催化剂,“你不用觉得负担,我做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
就在一刹那,刺陵手中凌厉无比的凝霜剑落了,她羡慕解梦总以她的温柔善良赢得了两个男人的爱,剑芒本有机会杀死她,法空本有机会远走天涯,但他们都没有那么做。“那我呢?”她望着星魂那双机敏专注而锐利的眼睛,它们早已看破了自己的心事,为何还是若即若离,只赐了自己的满腔深情一个名字,“陵儿。”
刺陵默念着他赐给自己的名字,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转身离去,一步一步离开他的地方,离开他的气息,他总是那么迷人又那么伤人,他心中对自己虽有宠溺,恐怕也无爱意的吧?
“陵儿,你去哪里?”星魂在她背后叫唤,并没有拦住她,他有太多应该做的事,“来人,替他止血。我即刻为他疗伤。”
当清冷的山风吹拂刺陵如月般皎洁的脸颊,她才发现自己在断肠崖的山石上坐了许久许久,独自一人,一个人的世界原本清净无忧,当另一人闯入心底,心中的潭水便开始起了波澜,无论何时都不会再平静了。
“风大,小心着凉。”一件淡紫色披风附在了她玲珑的身上,所见的那张慈悲的脸是明月的。二人迎风而坐,衣衫飘飞,在世人眼中这是一幅风光旖旎的流仙图,虽然她们也有自己的忧伤。
“我很羡慕解梦和你,你们都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你们放弃所有。”刺陵幽然望着远方飘渺的山峦与浮云,但依然看山不是山。
“放纵的爱太狂傲,太容易伤到自己伤到别人,当你陷入平静反而会有隐隐的不踏实。”明月的坦言令刺陵很吃惊,刺陵从未像今日这般对她毫无敌意,有的只是云淡风轻的友谊和理解。
“仙者无绊。当我在茱萸山等待千年之后,才发现我宁可回到当日什么都不懂的年龄,可以无拘无束地飞翔嬉闹,想去哪就去哪,不用牵挂谁,也不用思念谁。”明月那双漆黑的寒星里所有的,是令人绝望的平静与空寂,原来看清一切是如此的痛苦。当日落月真人发现自己情系星魂时,也曾流露出同样的神色。
“我是在千年前成的仙,为了等他而做了流仙。可是千百年等待的日子,让我尝到了苦涩和思念的味道。我不再追求仙术的进步,不再追求长生不老的寿命,不再追求飘渺华丽的仙居,不再喜爱平凡且多姿多彩的日子……千百年来,我唯一做的事,就是等他找他。”明月真如一轮忧伤的缺月,漫天陪衬的星云都是她因伤痛而生的眼泪。
“你是在叫我放弃吗?”刺陵发现那种悲凉是会传染的,她的心也变得苍凉而空寂起来,她仿佛一个迷失在无边无际荒原上的少女,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路。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换了我这颗心,会不会感到更快乐。”明月淡然一笑。
“换心?”刺陵不解地问,换心只在古书上听过,以仙术将二人的心调换,便可体味彼此的喜怒哀乐,但换心有极大的危险稍有不慎心扉崩裂,就算神仙下凡也难救治。
“我不会与你换心的。想让你体验我的心路,只要把我的眉心血注入你的体内,便可了解我每时每刻的心境。我只是要你明白,爱一个人很累,就像一个诅咒一样让你一辈子无法安宁。”明月淡然道,“这些话你也许现在不懂,等你想清楚的时候如需帮助,可以前来找我。”
刺陵无话可说,她有她的倔强与执念,不是他人三言两语可以解脱。
“星魂说,还有事要与你商量。你跟我回去吧。”明月在她面前表现的是最真实的自己,对一个与自己同爱一个男人的人,她也坦坦荡荡无需隐藏。
刺陵没有说话,只是上了明月布下的祥云,飞回议事大厅,因为生活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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