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觉睡得久,直到听见外边闹哄哄的声音。800book.net [梨树小说网]
仰月楼的夜跟集市一般,人声鼎沸。我听外头热闹非凡,心里痒痒,还真想出去看一看,管他有没有人看管,得试一试吧。这样想着走到天窗底下,正要搬个东西踮脚,跳起来推一推天窗。忽然听到天窗有了响动,咿呀打开后,有个肥大的老婆子探下脑袋,好奇地张望了下,然后放下两桶子热水,热水冒出白气,我想这她要做什么了呢,问老婆子,“信翁请我泡澡啊。”
老婆子瞥了眼,哗地一下把天窗合上,我继续嚷嚷着:“是嫌我臭么,让我泡澡,嘿,别走啊。”
老婆子不理我,麻利地把天窗给锁了,还搬了什么压在上头,我恨恨道:“死老太婆,你想把我闷死哦。”
咚的一声,老婆子跺脚,楼板上抖下一层灰,“小白脸你快点洗,待在底下一年半载的,臭成老鼠。”声音尖厉,大概气我骂她,尾音都劈叉了。
老婆子咚咚走远了,我一想,泡澡总归不算坏事儿吧,张望了下,觉得应该没人偷看,便把热水倒入澡盆里。
这船舱小虽小,倒一应俱全,连那澡盆子也精致得很,我脱了衣服跳进去。水温刚刚好,热气渗入身体里,登时耳清目明,也不知道这水里撒了什么,香气醉人,整个像化在水中一样,足足泡了半个时辰之后,水冷了,才不得不从澡盆里出来,拭干身子。
巧不巧,我把遮羞的衣服才穿上,顶上的老婆子就来开天窗了,敢情在外边偷窥听声不成。
“小白脸,把澡盆里的水倒在木桶里,提到天窗底下来。”老婆子吆喝着,我慢吞吞地按她说的做好,老婆子就伸下一个钩子,勾住把手,提了上去。天窗距离底下有两三丈,我当然是跳不上去的,所以老婆子也不怕我,嚷嚷着:“你这家伙怪白的,洗了像白洗。800book.net [梨树小说网]”
老婆子不知怎的,直勾勾地往我身上扫,一股骚情劲儿。我想着吧,在人家地盘关着,奉承一些总好点,对她献媚般笑两下,“姐姐,肚子饿了,有吃得没。”
“哎呦,姐这里什么都有,等着啊----给你端好的。”这婆子乐得笑颠颠,拉上水桶后,她果真又给我送下来一批瓜果点心,真叫琳琅满目。
那些瓜果点心十分新鲜,感觉不错,而婆子还送下来一盅美味,我却是初次见的。瓷盅放在炭盆上,里头是人参热汤,闻着甘苦滋润,而热汤之中居然有条极其小巧的白鱼,莹透幼嫩,随着热汤沸腾,白鱼挣扎奋游,游着游着便热化了,融在人参汤里,我好奇的喝了口,那味道鲜透鲜透,身体也随之热起来,细汗冒在额头,实在奇妙。怪不得都说仰月楼好,确实像人间的富贵窟。
喝完人参白鱼汤,老婆子颠颠地走了,天窗又被关上。吃饱喝足,想睡,人在黑暗的船舱里,又总觉得迷糊,所以躺在榻上小眯了会儿。不久,听到有脚步声逼近,我知道不是婆子丫鬟,是她----琴听。
琴听打开天窗,架了梯子下来,我假装没察觉,继续睡,却听她道:“你不必装,我听得出你已经醒了!”
她能听出我醒了?我只得坐起来,问:“你又来了?做什么?”
琴听扶着墙壁,靠坐下来道:“我再不来,你要被老婆子们耍到天上去了!”那语气太寒,像带刺。
“老婆子?你说那老姐姐,人家好着呢,我在这里待个几年呢,还得靠人家照顾我。”我嘿嘿笑道。
“泡过澡了吧”琴听冷笑一声,“刚才你泡澡的木桶,由西域一种骨香木制成,天底下,估计只有仰月楼有这种奇物,热水倒入骨香木的木桶,骨香就渗透出来,钻心的舒服,透骨酥,那些达官贵人来泡过一次,就想泡第二次,大把的金银撒在木桶里。有瘾,不经常泡,浑身难受,骨痒。当初多舒服,到时候就有多难受。”
“有这回事!”我听了讶异,而琴听不等我缓和,又开口道,“瓷盅里的白鱼也个稀罕物,叫云一朵,云絮一般无骨柔软,世上本没这种鱼,药师取了鱼卵催化,被喂了药的鱼卵迅速长成鱼身,所以柔弱无骨,遇到热汤便消化。”
我听得要做呕,“奶奶的,仰月楼净做这样的生意?要毒死我不成。”
“要让人把家底都掏出来,往这富贵窟里抖,可不得有这样的计谋么,只要有钱,一直喝着泡着,做人间神仙,不算毒。”琴听深谙此道一般。
“不早说,不然,我也不会去泡什么澡,吃什么鱼,你不是想看我笑话吧。”我悻悻道,心里埋怨那老婆子,还以为她看上我,讨好我呢,没想着她使的是一出“美人计”。
“我看什么笑话,我不见。”琴听面无表情,“但自有看得见的老婆子们。”
“老婆子?”我被琴听戳到羞处,突然脸上火烧,难道连洗澡都被偷窥了不成,“这里是仰月楼,这么多男人,看我做什么。”
琴听的手忽然探过来,那细白的手指一点点爬到我的脸上,她像是个摸骨算命的,从我的额头摸到下颚,我有些尴尬,她似乎觉察到了,突然手一抖,收了回去。
“怪不得!”琴听叹了声,“她们说你是个玉雕的人,和那些客官不一样。”琴听忽然咬了咬嘴唇,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她这笑,如同雪地里融化开出了梅朵,细唇嫣红。
我尴尬异常,她这是在调戏人呐,果然是仰月楼里的姑娘,菩萨都戴花抹胭脂了,仆人老婆子都耍骚情,这琴听也耳濡目染了吧。
我道:“嘿,你这丫头片子,还说自己也被困在这里,我看你来去自如,是和信翁一伙的吧。”
琴听收住笑容,“你看”,她伸出她的手,她的手心处有个红点子,像盘着条血虫,
“一条蛊。”我惊讶地看着那条血虫蛊,暗红色,像一颗朱砂痣,但我知道它是活的,细微地挪动着。乖乖,原来她能在画舫里来去自如,是因为她无法离开,被人种了毒蛊。
看着琴听的小身板,我对自己的话有些后悔,竟有些心疼,对她道:“其实啊,不就是个盒子么,还会解不开?”
“你有办法?”琴听惊喜道,可她听我一时没回答,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又自慰着:“其实解不开鲁班盒,在仰月楼也不错,不愁吃穿,你别去招惹老婆子们,我给你带馒头来。”琴听从袖口了抓了抓,是一个红绢包的馒头,我接过来,把红绢掀开,已经染成个血馒头了。
“你偷的?”我问琴听。
“我在船上是个不干活的,所以口粮少,但我吃得不多,紧着你,一天也能留下两个馒头,你把老婆子给你送的东西偷偷倒了吧,省得被中下毒。”琴听依旧是很平静的模样,似乎经历过大风大浪,什么事儿都能泰然处之般。
“你不怕别人发现?”我问。
“好歹我有一门绝技,他们不会可苛待我,留着有用处。”琴听嫣然一笑,忽然问我:“你见过离鲡姑娘么。她是仰月楼的招聘,沉鱼落雁都不及她貌美,是画上走下来的美人。”
离鲡这个名字当真如雷贯耳,在城中时我也打听过,只说这人绝色,却没几个人见过真容,莫非琴听在仰月楼遇见过离鲡,“离鲡果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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