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我话音刚落,史部长就“唉”地一声长叹,说道:“什么‘谢家宝树’哟,我真担心小家伙可能会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呢!”
我一听,忙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便将陈大哥在信里写的“壮劳力”这样的话告诉我。虽然我一听也感到不是滋味,但仍然劝她不要太钻牛角尖,我说:“农村人实在,一个能被称之为‘壮劳力’的,在农村可是一个人的最了不起的评价,不要以城里人的眼光对待这个名词。”
她笑了,说:“托你这个‘媒婆’(这是她们夫妻对我的谑称)的吉言,但愿如此。喂,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先给你打声招呼,到时侯陈大哥和困难来了,可能还要麻烦你帮忙找个车子去接一下,价钱照付。”
我知道,她之所以事先给我打这个招呼,一是因为谢书记和她本人都对自己有严格要求,绝不因私事动用公车;二是要她们自己临时去弄一辆车,虽然没有任何问题,却有损他们的面子,而且还可能有以权谋私之嫌。我不仅是他们的“媒婆”,也是他们可以信赖的朋友,求我给他们帮忙,既不伤他们的自尊心,而且也不会让他们失望。不要说她已经向我开口了,就是不开口,到时我也会替他们想办法的。所以,我不等她继续讲下去便立即回答道:“你放心好了,到时侯只要打个招呼,我给你弄辆车就是了,还提什么钱不钱的!”
她说:“钱是一定要付的,否则,以后谁敢求你?”
我笑道:“你用公车接儿子是私事,而我用公车接地委书记的儿子却是公事,还要你付什么车费?说起来都让人笑话!”
史部长一听,也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说了一声“那好,到时侯你等我的电话就是了”之后便在一声“再见”声中放下了电话。
大概是一个礼拜后的一天上午,史部长来电话告诉我,已经收到陈大哥从太原打来的电报,说已经买了火车票,下午就可以上车。从电报发出的时间推测,估计火车应该在今天下午到达临江。为此,要我带上司机把车子开到他们家,在他们家吃过午饭后一起到火车站去接人。我立即通知在待命的中巴司机,同我一道到谢书记家里。吃过午饭后,大家便商量如何接人的问题。由于谢书记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不能陪大家到车站,这样一来,问题便来了,当年陈大哥将困难接走时,困难才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十几年过去了,现在长得是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而对于陈大哥,虽然土改当年曾见过他,但印象已经很模糊了,恐怕就是当了面也不一定会认识。我见他们为这么一个小问题发愁,觉得好笑,便对大家说:“你们都是知识分子,怎么被这么个小小的问题困住了?这有什么难的!找几个硬纸牌来,在上面写上谢困难的名字,然后举着牌子在出站口等不就行了?只要困难能认得自己的名字,他丢自然会主动上来相认的。”
大家一听,都拍手叫好。红旗还调侃道:“白局长真不愧是我们家的‘刁参谋长’。”
到了火车站,史部长的组织部长的才能得到充分发挥,她坐在副司的位子上,回头对后面的子女们调兵遣将:“我估计这次你们的陈大伯肯定会带来不少农副产品,下车后行动可能不很方便。所以,土改,你带援朝和合作买月票到车站里去,陈大伯和困难一定带了不少的土特产,你们一看到他们从车上下来,就赶上前去接。我可得警告你们,你们一见到他们,一定要热情,要有礼貌,不许当甩手掌柜!”
土改三弟兄互相扮了一个怪脸,同声对史部长说道:“是!组织部长大人。”接着便嘻嘻哈哈地下车去了。
等土改下车后,史部长又对抗美、反右和红旗吩咐道:“你们姐弟三个就到出站口迎接。你们一定要把纸牌举得高高的,发现有一老一少两个人朝纸牌张望,就上前去有礼貌地寻问,免得当面错过相认的机会。”
抗美三姐弟离去后,史部长又对我说:“老白,你就坐守‘大本营’,等他们出来后就叫司机将车子开过去。我先下去转转,就怕土改兄妹们粗心大意,让陈大哥和困难遭罪。”
出乎意料的是,出站的旅客逐渐稀少了,土改兄弟三人也从车站里面出来了,抗美、反右和红旗也举着纸牌子回到“大本营”,可是就是不见陈大哥和困难的影子。不一会,史部长也回来了,对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按推算,他们应该是这趟车呀……”
我说:“也许坐的不是这趟车吧,要不明天再来?”
史部长仍不甘心,说:“不,我们还是再找一找。”说罢,便对土改、援朝和合作说道:“你们三个再到车站里面去转一转,直到里面确实没有人了,你们再出来。”说罢,又对抗美、反右和红旗三姐弟吩咐道,“你们再举着纸牌子随我和白局长到车站四处转一转!”
我虽然认为陈大哥和困难很可能不是乘这趟车,但见史部长思子心切,不想扫她的兴,只好陪同她和援朝姐弟一道向车站出站口走去。来到出站口,只见栅栏门外,有一个剃着光头的小伙子正坐在一个鼓囊囊的大麻袋上,怀里抱着一个已经褪色草绿色的军用帆布包,一条腿压在面前的一个用麻绳捆扎的拉链已经失灵的人造革行李包上,脸朝着栅栏门,不时侧身向里面张望,象是在等什么人似的,显得焦急不安。此时正值初秋时节,小伙子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对襟布扣的粗布上衣,下着藏青色大筒裤管的粗布长裤。他人高马大,健壮如牛。从他的这一身打扮和黝黑色的肤色来看,可以断定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村青年。史部长走上前去,从不同的角度打量着这个小伙子。小伙子本来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栅栏门里面的行人,偶一回头,见史部长在自己的四周转悠,眼里陡然升起一股警惕和敌视的光芒,仿佛我和史部长就是两个人贩子似的,用一口地道的山西腔调朝我们吼道:“你们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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