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局长一走出机场候机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所有的郁闷和不快似乎都在那一瞬间短暂而高效地释放了。可正当他步履轻快地走向前来机场接他的车子时,远远看见李小宛倚在车门边朝他招手,阳光融融地镀满她青春的脸庞,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往下掉阳光。他的头皮顿时一怍,满眼金花便如尘土纷纷而落,一度甚至于可以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
那天夜里,在康晓熙的别墅里玩得很晚,邱雁竟然替他赢了一万多块钱,随后康晓熙又赢了不少。宋局长这才知道他们玩的最低标准是100块钱一番。一时间他呆住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口冷气便从头一直渗到了脚心。因为他的确不知道自己若一直在牌桌上不知要输多少。后来,他的头晕呼呼的,一阵浓浓的困意袭来,竟支撑不住打起盹来,事后想来多半是那洋酒的后劲作怪的缘故。康晓熙当即替下邱雁,让邱雁扶他先去休息。
他在恍惚中知道上了楼,也在恍惚中知道进入了一个房间。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只记得有一只手臂始终环绕着他。之后的记忆就像是被炸弹粉碎过,一片一片地拼不起来,模模糊糊又不敢深想。他这一觉睡出许多纠缠不清的梦,一醒就是大天亮。他是被开启房门的声音惊醒的,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如梦如幻,猛然间惊愕地看到了赤裸的自己和赤裸的邱雁。他简单梳理了一下整个过程,忽然觉得非常的荒唐,内心充满沮丧与恐慌。他心里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记忆起梦里曾与一个女人缠绵。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灰下来了,如同一头大象终于被一只蚂蚁绊倒了似的。他不相信只在电视剧电影中出现的情节,会在自己的生活中上演。康晓熙走了进来,他看了宋局长一眼,见他惺忪地睁着眼睛,便打了一声招呼:“老营长,休息得还好吗,没被咬掉什么小零件吧?”宋局长没有吭声,一脸愠色地瞪他一眼……
宋局长缓步走过去,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出现,只是用一种淡淡的口气问道:“你咋个来了?”
李小宛甩了甩脸上的头发。她剪的一头直发朝里吹出一道弯来,柔顺纯净。前额一半被刘海覆盖,另一半光洁裸露。穿白色绣花丝衬衫和蓝色背心裙,白色仿羊皮高跟鞋,露出两条细细的,又结实又饱满的腿。上上下下是一副彻底的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打扮。
李小宛眨眨眼睛:“昨天听孙师傅说,今天要到省城来接你,正好处里有几个材料要报到省局,我就搭了一个顺风车。”
李小宛殷勤地为宋局长拉开了后车门,安排陈局长坐在了副驾驶座,并同司机小孙一道将行理放在了后备箱里。一切都安顿妥当后,她方才脸上绽开一池花影般的微笑,依偎地坐在了宋局长身旁,像一个撒娇的孩子对父亲的依赖。
宋局长看到李小宛,立即想到了邱雁。他当时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康晓熙是个人精,他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他甚至于联想到电视、报子上曾经看到的一些报道,有人为了要挟和控制别人,常用这种手段,把这种事拍成照片或者录制成带子……格老子的,这酒真是误事。他越想越有些后怕,想得头皮直发麻,时时地有嗡嗡声袭来,胸口也有些堵。
李小宛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郁闷和烦躁,用充满着疑惑和惊异的语气问道:“想什么呢?宋局长,这次事情办得不顺利?”
宋局长不得由轻叹一口气,没有吭声。
陈局长扭过头来,望着神情淡淡的宋局长,兴奋地说道:“宋局长,这次去北京,虽然在国家档案局没要到钱,可问题还是解决了。你那战友康总真够大方的,一下子就捐赠了二十万。我可真没想到宋局长的面子这么大!对啦,他那个卫生间才大哟,可以让三个人并排躺在三个浴缸里,让八个人同时坐在八个马桶上。啧啧啧!”
“别说啦,你以为他是李嘉诚啊,这化缘得来的这钱是白拿的?!”说到房子,宋局长的心情更加烦乱了,怍然作色道:“记住我给你说的话,这次推行新的整理规则,你们县作为试点单位就先行一步。这事你一定得用心,特别是软件的推广使用,务必把它给我操办好。听着,到时候别给我闪火。”
陈局长便红了脸,呐呐地嗯了几声,不再说什么了。
车子驶进了省档案局的院子里,李小宛下车前问了一句:“宋局长,你不去看看省局的领导吗?”
宋局长摆摆手,懒懒地将头靠在了靠背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小宛远去的倩影。她很单纯,是个简单但不纯洁的女孩。车厢中的空气骤然变得难以捉摸,似乎弥散着很多无法测量的危险因子。女人厉害哪,能让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为傻瓜。他想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己不是英雄想过美人关肯定会难上加难。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天生对女人缺乏免疫力,要不怎么总是经不住诱惑,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困境。情欲真是一只难以管理的猛兽,给它一个小小的缝隙它便会兴风作浪。他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过去的尘埃又在他眼前飘荡……
他仿佛看见少年的自己拎着一筐牛草在山路上飞跑,树丛在两边掠过。他突然站住了,分明听见有人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是从路旁的一棵桃树上传出来的。他抬头上望的时候,先是看见一张娇嫩光润的俏脸,那是邻居家里的女孩。原来她正在树上采摘成熟的桃子,她叫住他,是想请他将放在树下的提篮递上去。她在树上正伸着双手攀摘枝头的桃子,身上那件蓝布碎花短衫也跟着提了上去,不仅露出了半截小蛮腰,连那两只桃子般的***也大胆地露了出来。他愣愣了几秒钟,随后就做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傻事,将她拽下树来生生地摁在了青草地上……不久,他穿上绿军装去了部队。在离家前,他和父亲按乡下习俗去送定亲礼时,那女孩的父亲才知道这事,相牲口似的把他上下左右仔细地相上一遍,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狗日的,便宜你龟儿子了。好好在部队里干吧。你格老子记住,穿上了四个兜,我那丫头才是你的。”正是这样的强大精神动力,促使了他在部队里能比别人多吃一倍的苦,以后所有的一切才都如愿以偿。
李小宛回来了,敲击着车窗:“宋局长,你下来一下。”
宋局长下意识地惊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又觉得身子和胳膊都有些不听使唤,好一阵才将身子坐直起来。他活动了几下有些麻木的双腿,并用手掌捶捶腰,这才推门下车。
宋局长顺口问了一句:“啥子事?”
李小宛脸上有了红晕,冲宋局长眨眨眼睛,压低嗓音说道:“其实,我到省局来报材料只是一个借口,当真以为我是超级敬业呀。你还记得吧,你曾答应过我,方便的时候带我去米亚罗看红叶。不许耍赖皮。现在这个季节正是看红叶的最佳时期,局里刚开过现场会,一时也没什么事。乘这个空闲,我就想去弄清楚‘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宋局长神情有些犹豫不决,喃喃地说了一句:“就现在,恐怕不行吧?陈局长在,影响不太好吧!”
李小宛做出含羞的样子,微微低下头,但挺机灵地把话头接了过去:“这么说你答应了。陈局长的事好办,这太小儿科了,我想办法支他走就是了。”
宋局长张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他无法拒绝。他觉得自己是有愧于李小宛的。有时候,他想,有时候人很难控制自己的行动,当然就更不能预料到后果。他心里十分清楚,在局里,许多女下属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尤其是那个秦冰冰。虽然曾经作为一名军人出身的他,也时常自觉地提醒自己,不可逾越道德的鸿沟,不能太过分。但上帝保佑偏偏让他赶上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时代,或许他应该感激整个儿的道德沦丧,才不害怕灵魂的堕落。毕竟,对这种事,社会已经宽容了许多,不像当年动不动就拉出一对儿来,挂上破鞋去游街了。他有时候就在想,换了别的男人,一个像他这样身处在这种衣香鬓美环境内的男人,情况或许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想自己也用不着过多为这个检讨自己。酒那玩意儿常常把他那玩意儿整成易燃物质。他把他的问题简单地归结为喝酒造成的。他有时对局里的女职工动手动脚,的确大多数情况都是发生在酒后。喝酒有时是误事,但酒有时又实在是个好东西,它让你脑袋发热,血压升高,让你可以冲动得胆大妄为。是哪位伟大先辈发明的酒啊!他甚至于想,人类之所以发明了酒,无非是让你在为所欲为时找到最理想的借口。说起来,他拈花惹草这么多年,虽说吃了亏的人也个个是忍气吞声,不敢对外声张,还没产生什么大不了的不良后果,但要说有什么给他留下美好记忆的话,恐怕就是和李小宛在一起时所带给他的那种欣慰感。
李小宛钻进车里,刚一下来,车子便一溜烟开走了。
“宋局长,我跟陈局长讲了,说我们在省局办的事还得耽误两天,让他自己坐火车先回去。孙师傅送他去火车站了。现在我们上哪?”李小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宋局长,冲他羞涩地笑了笑。
宋局长猛然想起兜里还揣着康晓熙硬塞给他的两万块钱,说是那晚上合资企业分的红利,正好可以用它来给李小宛一点补偿,就给她买点她喜欢的东西吧。偷鸡也得舍把米。女人都喜欢男人给她花钱,无论是宫廷贵人还是市井小民,价值观都是一样的。这么一想,他挺大方地对李小宛说道:“我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逛商场。这次在北京,时间太匆忙,也忘了给你买礼物。这样吧,我陪你去逛逛,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买来送你。”
宋局长着实大方了一番,几乎是李小宛多看两眼的东西,立即上前付钱买下,一眨眼功夫就花去五、六千元钱。他能为她做的事情,暂时只有这些。
那个售货小姐带着既羡慕又嫉妒的口吻问李小宛:“他是你父亲?对你宠得简直不像话,你的命真好!”
李小宛诧异之余,抬起一张鲜花盛开的小脸,嘴巴快乐得一直咧到耳朵根,几乎合不拢了。一个缺少父爱的人,很容易满足,很容易感动。凡是女人都太容易被感动,所以她们才是最弱势的群体。她心就仿佛被蜜泡透了似的,美得直冒泡泡。她想想也替宋局长买条领带作礼物,挑选了很久,终于选上了一条她最喜欢的花格领带。她拿着售货员开的单子正准备去交钱,这时售货员对宋局长恭维道:“先生,您女儿虽花了不少时间,不过她选中的领带,打上后至少可以使你年轻10岁!”
宋局长一怔,马上把领带摘下来,急忙说道:“我不买了,我不想打这样的领带。格老子的,当我一摘下它,就会使我年老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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