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制度,过年期间重点处室必须有人值班。何勉被排到年初三,本来领导考虑到他是外地人,并没有安排,但是看到周莉和杨丽这些女同志都值班,自己当然不能落后,再说也担心别人再提领导照顾之类的闲话。到了阴历二十八,家在外省的同事都陆续启程了,陈旋和陈虎两个人的火车发车时间相差不多,何勉便开着陈虎那辆牌号尾数为256的桑塔娜送他们到车站。这几个月,大家用这辆车将全市的每个角落都跑了个遍,对火车站自然是很熟悉。街上人来人往,都是大包小包地搬着年货,过年的气氛比局里要浓多了。何勉带着羡慕的口吻叹道:“唉!还是你们好啊,过年不用值班,还可以提前回家!”陈旋不知道是开玩笑,挺同情的看着他:“是呀,你们还要坚持到年三十,其实根本没必要。”陈虎只关心他的车,小心嘱咐:“你在家里开车当心点,出了事我不好交待。”
到了火车站,看着广场上漫山漫海的人,三个人庆幸早就买好了卧铺票,如今人越多心里反而更加安定了,只是可怜那些拎着大包小包的民工,因为走的晚,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等一张回乡的票。何勉帮大家把行李从车上一件件拎下来,说要送他们进去,陈旋没有说话,陈虎把自己的包交到左手,另一只手拎起陈旋的箱子说:“算了吧,里面人更多,我送她就行了。”何勉便向二人告别,最后还没忘记转达周莉的叮嘱,要二人记住:人可以不回来,但家乡特产一定要带到。何勉小时候经常要坐火车回老家,有时还是一个人,所以每次到车站都竟味着久别一头的亲人,次数多了,竟对车站的送别有了心里阴影,所以对陈虎他们说完再见以后,赶紧掉头走了。这边陈旋刚把手举起来还没来得及挥动,见他人已经不见,看看陈虎,有些尴尬地放了下来。
平日里走的飞快的日子到了这最后几天却蹒跚的象个老人,终于熬到年三十,竭力想站好最后一班岗,但思想却不停地开着小差。周莉就更坐不住了,因为要搭何勉的顺风车,所以一上午不停地往通讯科跑,到最后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就坐在那儿望着墙上的钟发呆。何勉不耐烦地赶她走:“喂,你急什么,我又不会一个人跑了,回去等我电话。”杨丽见了在边上偷笑。
吃过午饭,和遇见的同事一一打过招呼,两人跳上车直奔高速。周莉将几盘听烂的老磁带翻了又翻,选一盘较为满意的塞进卡座,婉转的老歌便在车内响起。周莉家在一个小镇上,下了高速又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车拐进农家大院的还没停稳,周莉一声:“妈,我回来了!”将屋里屋外及周围的邻居全喊过来了,何勉这才相信她说自己在家乡也算一个名人并不是吹牛。虽然现在农村比从前富裕多了,但并没有因此看轻读书。家里的孩子考上重点大学会给全家人增光不少。周莉不但是上了大学,还是研究生,又是公务员,镇上的人还真把她当作人物看。周莉家人热情,一定要请何勉下车吃点东西再走,何勉虽然急着赶路,但看乡亲盛情却也推辞不得,只得跟进屋里坐下。房子是普通的三层砖砌小楼和左邻右舍连成一片,周莉说这些房子都是十年前农村刚富起来后盖的,现在有钱的人已经开始翻盖别墅了。很快,长辈们端出满满一大碗粉丝烧鸡蛋放在何勉面前,然后就坐在周围看着。何勉用眼神向周莉求援,周莉却只顾在边上和小辈逗乐,何勉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吃。粉丝很胀肚子,鸡蛋总也吃不完,更难受的是周围大人们慈祥好奇的眼光,看的何勉不敢担头。耳边不时听到老人的夸奖,说小伙子长的不错、和周莉很相配之类,加上大人小孩的阵阵笑声,刺激的何勉恨不得捧着碗钻进地洞里去。终于,粉丝和鸡蛋奇迹般地全部塞进肚里,周莉适时现身,向大人解释人家还要赶路回家,何勉这才得以抽身出发。车子开动的一刻,何勉从头到脚有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快,回头朝在门口送行的人群挥手,看见周莉在里面甜甜的笑着,心想回头一定要问问她这时候是不是特得意。
到家的时候天已快黑了,进门一声“爸,妈”亲切的让自己都觉得意外。见在外地读书的妹妹也早已回来正在厨房帮忙做菜,少有的全家团圆竟让自己有想流泪的冲动。等老爸脱下围裙坐定,大家举杯,按规矩由老爸发言:“来,今天全家团圆,新年快乐!”窗外已有心急的人家放起烟火,照着杯中的红酒闪闪发光。年夜饭后一家人照旧围着电视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听到主持人向战斗在各条战线上的人们致辞的时候,何勉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其中一员。妹妹学的是中医临床医学,电视里唱戏的时候便起来给老爸推拿颈椎,老妈在旁边幸福地看着。节目一个一个过,眼看要到十二点,何勉一声“放鞭炮!”,妹妹立刻捧出从周围镇上买来的粗粗的二踢脚,大家披上大衣到了外面。虽然城区已经实行了禁放,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从市区到市郊,各种各样的烟花炮竹声连成一片。妹妹将二踢脚竖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引线,急速跑开,“砰”的一声在空阔的的操场上格外响亮,大家都抬头看着,等着那一声“啪”如约传来。仪式简单而快乐,在一次次的爆竹声中,孩子大了,父母老了。十二点整,在整个城市沉浸在漫天烟花中的时候,何勉对着夜空许了一个愿,祝全家人永远平安幸福。可是,他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却并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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