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陪孙宁凌去逛街,吕品充满了好奇与期待,以前从来没有跟女生单独逛过街,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出发前,孙宁凌给了他一副墨镜,再三强调一定要戴上。吕品觉得戴上那东西再提着大包小包,跟黑社会大姐大的贴身保镖没区别。
孙宁凌说:“你的眼睛长得太好看了,不把它们遮起来,后患无穷。”
“那还有俩酒窝怎么办,要不用水泥堵上?”吕品嘴里犟着,手还是乖乖地把墨镜架到了高高的鼻梁上。那样不容易被人认出,提着包跟着一个丫头满大街跑的形象可不怎么光辉。很快他又发现更重要的好处,戴着墨镜便能在随意欣赏擦肩而过的漂亮女孩的同时,避免孙宁凌的冷嘲热讽。
她时不时扭头过去问吕品:“瞧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有感觉吧。”
他一边狠狠地亵渎那美女几眼,一边不屑一顾地回答道:“嘁,歪瓜裂枣。”孙宁凌始终没有逮到可以嘲讽的把柄。
但吕品还是犯了错误,开始的时候就误以为孙宁凌应该不会买很多的东西,因为学生都不是很有钱,所谓逛街不过是饱饱眼福罢了。然而当孙宁凌领着他省略过一个个小摊小店,径直闯入世纪金花大商城时,他开始隐约感到某种不安。
孙宁凌在一个化妆品专柜前停下脚步,随便看了几眼,便挑出一款包装精美的写满了法文的面霜,征求吕品的意见:“你看这个怎么样?”
吕品凑上去一看标价,立即头晕目眩,同时迅速想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当初二人在协议中定下的所有消费AA制,是否包括购物这一项?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急需一辆救护车。
“喂,问你呢!”孙宁凌推推出神的吕品。
“哦?哦,”他若有所思,而后慢条斯理道,“其实你素面朝天,即使不用化妆品也一样妙不可言。何必破坏这天然雕琢的美丽呢?”
“真的嘛?!”孙宁凌幸福得简直要昏了过去。
那句话的副作用是让吕品产生了歪曲事实、违背内心真实想法的罪恶感,但一想到成功避免了将两人两个月的生活费拼起来买一瓶不能当饭吃的面霜的悲惨结局,他觉得即使背十字架也是值得的。
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孙宁凌很快又看上一套很显眼的时装,一穿就发现效果很不错,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锋芒毕露,几个老外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她几眼。吕品觉得没必要去看标价了,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扁扁的,里边还有八十元,估计足够买下一只袖口。
于是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再次挺身而出:“太瘦了,你穿这个太瘦了,乍一看还以为营养不良。以你这种过分窈窕的身形,应该穿厚实一点的衣服以彰显丰满。比如棉袄什么的。”
售货员半路杀出:“这位先生说错了,这种时装最配的就是小姐的这种体态。稍胖一点的人穿起来都没这么有味道。”
吕品心想你不用掏钱你当然尽说好的,转眼一看这售货员果然是胖得无缘穿这衣服,也便不忍心再讨论身材问题去揭她伤疤了。于是将矛盾直接引向价格:“这种偷工减料的衣服也要两千五?既然是最瘦的人穿的,布料总是最少的吧,瞧这还露了大半截肚子,净重还不到五两,两千五?金缕玉衣也没这贵。”
孙宁凌一脸的无所谓:“两千五而已,又不用你掏钱的,紧张啥?”
吕品一愣,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暗道:“真不象话!不用我掏钱就早说嘛,害我提心吊胆半天。”嘴巴上却立刻阔绰起来:“钱是小意思,就怕不值当。多买几件回去好了,换洗也方便。”
孙宁凌笑骂:“真讨厌啊,我又不倒卖,要那么多干什么。”然后对售货员说:“就要这款了,找几个其它颜色和型号的来试试。”说完就进了试衣间。
再次强调一下,那是吕品第一次陪女孩买衣服,所以没有什么经验,于是缺乏时间观念。
缺乏时间观念的意思是指那天吕品忘记带手表,也没有准备其他计时工具,否则的话,他就可以计算出孙宁凌试衣所花去的时间。那实在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超乎吕品的想象。
吕品后悔不已,觉得应该事先买一个旅行帐篷,那样他便可以在孙宁凌试衣的过程中,美美地睡上一觉。
直到孙宁凌把那套价值相当于吕品五个月生活费的衣服买下来时,吕品才知道她的外公原来是位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这里所谓的企业家,就是把企业当作自己家的人。一套数千元的服装对于一个企业来说,自然微不足道了。
吕品冒名顶替孙宁凌的男朋友已经有数月之久,却对她的背景如此无知。更离谱的是,这种无知直到现在才暴露出来。
夏柳曾说过:假如爱情绝望,不如选择堕落。这是气话,其实他也跟大部分同龄男生们一样,最痛恨两种人——把漂亮女孩养起来的有钱男人,以及被有钱女人养起来的小白脸。
痛恨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前一种人让我们的爱情没有盼头,后一种人则让我们堕落后的生活充满竞争。
小白脸的定义,小舍认为应该是指与自己并不真心喜欢的有钱女人保持暧昧关系的男人。
于是从知道孙宁凌的家庭背景那天开始,吕品每次听到或者想起“小白脸”这个词,都觉得是在影射自己。
孙宁凌直接穿着千挑万选出来的时装继续逛街,相比之下,吕品就显得过于土气了。孙宁凌决定对他进行包装,目标是打造一位现代的东方绅士。在这个问题上吕品再次强调了自己一贯的立场和观点,他从来不喜欢道貌岸然的形象,不论是自己或是旁人。孙宁凌批评他这是不修边幅、不求上进的借口。
吕品说:“这不是借口,你看看周围的人,有几个衣冠楚楚之徒真的表里如一?既然没有具备相匹配的素养,便不应该欺骗观众。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强。”
其实他之所以不接受孙宁凌好意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很死要面子,认为让女孩为自己买衣服不太说得过去,并且容易使得那种被她包养着的错觉更强烈。
但话要说得冠冕,吕品就告诉孙宁凌如果这样做会使他感觉欠了她什么。
孙宁凌专心挑着衣服,随口说道:“你欠我的还少么?”
吕品顿时进入杨白劳的角色状态。
孙宁凌纯粹是开玩笑,她很清楚感情这东西本不存在亏欠的说法,永远都不会有对等,也无法强求。吕品并没有用任何手段邀请或者胁迫她去喜欢他,因此她付出的感情就不能成为他背负的债务。如果付出一定要求回报,那岂不成了强买强卖。
吕品的心里也正想着这些逻辑关系,但他意识到用纯理性的思维来看待感性问题,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也许这正好说明:他不是个好东西,孙宁凌不值得为他付出感情。
吕品相信她迟早会意识到这一点,但愿不要太迟。
孙宁凌挑出的几套衣服都被吕品否定。他也不是死心眼到不近人情的地步,的确那些衣服都不合适。这个现象暗示吕品最近发福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腰带能够证明一切,同一根腰带,孙宁凌可以对折扣于腰际,而吕品绕一圈只多一截兔子尾巴。
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款式,一进试衣间一脱衣服,吕品便伤感地发现曾经的六块腹肌不翼而飞了,也不能算不翼而飞,本来是上下左右一共六块腹肌,现在一样是六块,只不过是变成了里里外外的六层。
最后买了件宽大的风衣,配上墨镜颇有几分许文强的气势了。两人穿着前卫地逛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正好来到了回民街。
往街口一站,单看孙宁凌,别人会以为是来摆街舞擂台的;单看吕品,别人会以为是来刺杀重要人物的;同时看两人,别人完全相信是俩肚子饿坏了的行为艺术家。
他们不顾一身装束所代表的身份,海吃海喝起来,确切地说,是孙宁凌在海吃海喝,吕品在一边郁闷不止。他一不喜欢吃面食,二不喜欢吃羊肉,三不喜欢吃烧烤,尤其不喜欢一种叫做“孜然”的佐料。孙宁凌正好相反。从饮食习惯上来看,二人都显然天生不是一对。
吕品又一次领教了孙宁凌的大胃,虽然是AA制,他剩下的钱也不够支付那一半。
孙宁凌察觉他的尴尬,很大方地说:这顿我请。
吕品暗骂:废话,我可一口都没吃。
在女生公寓楼下,吕品含情脉脉地对孙宁凌说:“陪你逛街,真是我一生难忘的回忆。”
孙宁凌陶醉不已,以为他对她的感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可惜她又理解错了,因为痛苦的回忆,也是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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