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陈部长指着桌子上那本于丹版《论语》说,小张秘书,《论语》堪称官场的“忽悠”宝典,处处暗示我们不能以常规出牌,如果我听从你的建议向县委书记汇报。一个常委连下级官员都摆不平,县委书记会怎么想?,城管,城建等部门都财大气粗,称霸一方,眼里只有县长,书记,得罪了他们将来怎样开展工作?秘书一直认为这位从省委党校毕业的上司是一位空头理论家,因此接上一句道,明天他们肯定集体缺席,您一个人主持,那只能算是半部《论语》啊!
陈部长的表情像《论语》一样高深,示意秘书拨通张武电话(张武是化工城的主要投资老板)。陈部长称自已明天要到省委宣传部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只能请城管,城建等部门的领导主持会议,张武急忙恳求道,陈部长您代表县委,县政府,你这一走,他们镇不住那群刁民啊。
陈部长答道,为了张老板的宏伟大业,我宁原得罪上级领导,但城管,城建等部门的领导必需配合啊。
张武听出了弦外之音,说陈部长您尽管放心,明天的会议如果他们不出席,我宁愿再换一次肝。
陈部长三十岁,秘书二十九岁。秘书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此时见到比自己大一岁的陈部长谈笑间就搞定了那帮土皇帝,仿佛如羽扁纶巾的周瑜一样气度雍容。秘书的鸿鹄之志黯然收起了翅膀,遂将陈部长视作偶像。陈部长此时啜一口香茗,秘书赶紧跟着啜一口香茗,仿佛这香茗被陈部长“开光”过似,喝下去就能长出三寸“忽悠”之舌,满腹权谋之肠……秘书开始鄙视起于丹来,于丹给自己灌的《论语》是“心灵鸡汤”,中看不中补,自己的前途差点被她误掉。
翌日九时,“拆庙大会”高调召开。县电视台作现场直播,《小城日报》的女总编,省城《民声》杂志的刘记者(女总编的男友)都加入了采访队伍。陈部长代表县委,县府作重要讲话……陈部长以前在会上那怕讲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下级官员们都像拍马屁股似的恨不得将手掌拍肿,表示自己对领导的忠诚度。陈部长此时为了掀起更高的干群热情,就像宣读着《讨妈祖娘娘檄》一样激昂慷慨,不料主席台上人人都作百年昏睡状,偶尔鼓动的掌声就像节拍器那样单调无力。
城管局长一直不满陈部长只当了三年市长秘书就直跳县委常委宝座,此时却在心里默默祈求着妈祖娘娘将陈部长罢免掉,如果能让自已替代他,保证给妈祖娘娘选一个风水更好的地方另立庙祠,永飨人间香火。城管局长发愿已毕,朝妈祖庙瞥了一眼,庙门前那杆一直半卷着的神幡此时突然在风中猎猎展开,五色条纹熠熠生辉。城管局长仿佛与妈祖娘娘达成了某种交易与默契,心中不由一阵惊喜。
陈部长突然将话简递给城管局长。城管局长一直憋着一泡尿,本想借口溜下主席台,但电视台的摄像机像“照妖镜”一样照着,城管局长就像孙猴子一样玩不出花招,因此只求保持沉默,宁愿让这泡尿毁坏整个膀胱。而话简此时却偏偏落在城管局长手里,城管局长只得硬起头皮对这次“双拆工作”作个表态,城管局长喉结上下滑动了好一会才张口说道,……“双拆工作”意义不大,不,我说错了,是重大;县委县府高度重视,陈部长多次表示要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坚决拆掉妈祖娘娘的神庙,不不,是妈祖庙……电视台记者都面面相觑,城管局长平时最爱抢镜头,是言语上的巨人,在每次打击街头违章商贩的现场会上鼻孔里奔腾着雷电,口齿间闪耀着锋芒,一副要将牛鬼蛇神扫荡干净的气势,而此时却变得像春晚赵本山演的那个“黑土”夺得火炬手时的发言一样颠三倒四。
城管局长此时再朝妈祖庙瞥了一眼,庙前那杆神幡此时被阴阴的风卷成一团,五色条纹黯然无光,仿佛妈祖娘娘失望忧怨的面孔,城管局长顿时惶遽不安,急忙将话简转交给规划局长。规划局长突然抚住胸部作痛苦状,身体被一声重似一声的咳嗽催得发抖,他掏出一颗像药丸一样的颗粒仰头吞下……那话简在规划局长那儿停顿一下,就像接鼓传花般交给公安局副局长。
城管局长在一旁看得最清楚,气得差点骂出声来,这个老狐狸假装犯急病,将口袋里常常带着的“伟哥”当作药丸吞下,竟然秀出一场带病坚持工作的好戏。不但顺利地让出“话语权”,而且继续用沉默抗议“双拆工作”,讨好妈祖娘娘……城管局长后悔自已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恨不得回到家里将自已的脑袋放进微波炉里烤烤,谁叫它在关键时候发霉变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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