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阮寒的眼睛也浮起了深深醉意。我只是与她对视了一下，脑子里就龌龊地联想到“艳照门”某位明星的一缕暧昧眼色。纯银般的灯光像白色药粉调动我体内的欲望，荷尔蒙顿时不绝如缕。
我徙步送阮寒回宾馆。江边的汽车拖着光的流线织来织去，织出了梦幻般的山寨的夜。周围到处弥漫着我早以习惯了的苯，甲醛等混合的化工味儿。路面上燧石般结晶状的碎粒被汽车尾气卷了起来，纷纷扬扬的粘在身上掸落不掉。阮寒用围巾紧紧捂住五官，直咳嗽得眼泪汪汪。
香江从明代开始就是山寨区著名的一道风景，烟波浩淼，碧水如绸，鸟来鸟往，春天的嫩枝上长出水灵灵的新芽，掐一下，就能滴出水来。城市的历史却在这里拐了一个死弯儿，一座座“化工城”“鞋帽城”在江边的稻田上不断矗起。工业废水无声无息地流进香江，大面积的绿藻像癌细胞一样腐烂着香江水做的骨肉，从此我们在梦里再也听不到月色拂动蒹葭的声音了，江面上成天漂着翻着鱼肚白的死鱼，那些仿佛被注射了转基因激素似的“异型巨鼠”吱吱叫着将溃烂的死鱼拖进长堤边的某个洞窟……波浪的忧愁打着死结，而西风吹送。
决策者在山寨画了一个圈。香江两岸东风吹，战鼓擂，奇迹般地崛起座座城。山寨满街都奔跑着“宝马”，“奔驰”，山寨夜夜都饕餮着“满汉全席”，山寨的老板说自己蹲着大便池都能屙金尿银……山寨的蓝天香河成了往事一样的追忆，高耸的烟囱喷出的烟雾仿佛扯碎的黑心棉一团团散落，每日照常升起的太阳被添加了“工业色素”，就像一颗悬浮的“红心鸡蛋”色泽灰暗，曾经晶晶亮的星星不再是穷人眼里的钻石，山寨老板的手长得都能伸到天了，他们将“钻石”换成了欧元，美钞，就连夜空都变成了他们的“生产基地”。
山寨连绵几十里的海滩涂堆满了洋垃圾，工矿企业都将“排水管”通往海底，镪水，硫酸，乙苯一齐排放，这内海的生物就全绝了种。住在海边的孩子有时会乘船出去兜风，家长警告道；掉下海会死掉的，孩子答道，我会游泳啊，家长赶紧补充一句；你掉下去不是被淹死，而是被毒死啊。
京城一位环境专家警告山寨老板；你们如果再这样破坏环境下去，山寨最终会走向可怕的“后天”啊。
东方集团老板蒋畏答道；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那说明——至少今天还不是。
盛大集团老板胡传魁答道，我们不怕“世界末日”，我们也不需要上帝来造“诺亚方舟”，我们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我们自己就可以造。
山寨仿佛听到了来自鲁兰斯.查理斯被神诅咒的《忏悔曲》。山寨的谷水村有100多人同时罹患上肝癌等绝症，翠微村的孕妇生下的全是畸形儿。一个只有几十号人的小单位检查出了四名白血病患者。我变得有些习惯性地参加着亲朋好友的追悼会，死者的灵堂贴着那对古老的挽联；蝴蝶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月三更，可是“蝴蝶”都被工业废气薰走了，“杜鹃”都被工业废水烂断了根，我就连寄托哀思都显得那么奢侈了。
山寨并没有像电影《危机总动员》那样对疾病陷入恐慌，山寨区委书记诸葛彩丽参加一个企业家座谈会时说；山寨经济的发展总是以破坏环境为代价，这代价似乎太大了？我们是先发展经济？还是先保护环境和人？企业家们异口同声的答道，先发展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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