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十分钟里,梅子趴在教室里的办公桌上写情书,刚开了个头,想想不妥,又将情书撕了;再写,然后再撕,她的脚边丢了好几个揉皱的纸团。最后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本泛黄的《读者文摘》,呯呯作响地翻到了里面的一首《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象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也不止象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相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吹过,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象刀象剑也象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象沉重的叹息,
又象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这是她最喜家的诗。准备抄袭别人的爱情诗时,外面传来一个童稚的女声:“我戴金戒指喽,看,金戒指呀!”接连两次听到金戒指三个字,她下意识地步出教室。学校的门口,停着一副货郎担,一群孩子围着货郎抢购吃食,只有那个瘦瘦的小女生买了一只戒指戴在手上,但那神情比吃还开心。她走过去,俯下身亲切地摸了摸小女孩手上的戒指,很快识辨出这是一枚包了金箔锡纸的塑胶环形饰品。咋看上去,黄灿灿的是可以在金戒指中乱真。梅子灵机一动,掏出钱要了一只。她掏出一元钱,而戒指只需要五角钱,剩下的五角钱她买了胡椒糖散给孩子们。老货郎乐得眉开眼笑地对欢天喜地的孩子们说:“这戒指咋不好,老师也喜欢哩,所以她高兴买糖给你们吃呀。吃了糖,你们跟着老师买戒指啊。”老货郎的话并没有哄起孩子们抢购的欲望,相反引起了他们特别大的好奇:老师怎么也买这么便宜的戒指呢?他们注意到,老师正站在教室的走廊上,拿着戒指往手上戴。实际上,梅子是使劲套进去的,弄得手指生疼,但在阳光的照耀下,戒指倒也闪闪发光很漂亮。梅子灿然一笑,小心地给戒指包在了手绢里。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读读书,看看电视,或者读读李彦的信,日子过得自然舒适,完全忘记了因为她而漂泊他乡的柏榛,更忘记了和他有过的婚约,也被她毁了。只是每天经过小站时,香椿经常站在裁缝铺门口朝她投来凄然一鳖。知儿莫若母,香椿对儿子的离去却隐约感到不是因为挣钱的原因,而是梅子变心了。梅子笑一下,也问候一句,赶紧低下头,慌忙躲开香椿的那一鳖,奇路而逃。梅子很少去裁缝铺坐一会儿,但栋木去得频繁了,有什么好吃的总要从家里给香椿带来一份,而香椿总是客气地拒绝。
栋木的所作所为让阿棠暗自伤心,也打翻了醋坛子。她担心香椿现在分享栋木给她阿堂的食物,日久生情,将来也会分享爱情,于是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有个晚上,她倚着门框等栋木来作陪,等了近一个小时都不见他来,正要失望地关门,却发现乔乐冒在院子外徘徊的身影,顿时警觉地问他来干什么。乔乐冒走近,充满深情地说:“我刚从镇上回来,看见你一个人等在这里,孤苦伶仃有些可怜,就留下来想陪陪你。阿棠的眼睛一下潮湿了,强忍泪水说:“我什么都不图,就托付了终身的男人,数不清有多少夜晚让我这样等他,我和他屋里那妻子一样地付出,可我没有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重要,他常常为她忙碌得而给我的守望忘了。老冒,没想到你几十年如一日,自始至终这样默默地关怀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乔乐冒觉得阿棠更加楚楚可怜了,忍不住伸手替她擦去眼睛含着的泪水,关怀备至地答道:“阿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如果你生活有什么困难,栋木照顾不到尽管找我。不管怎么说,我挣钱比他容易。”阿棠低声抽泣着,一把搂住了乔乐冒,弄得他不知所措地:“阿棠,你、你这是怎么了?要是让栋木看见,又要和我打架了!”阿棠伤心地说:“栋木今晚不会来了,他喜新厌旧了。”乔乐冒困惑地说:“不会吧,这老骚!他肯定是整日忙着粉刷新房子,来得晚些罢了。”
乔乐冒不敢在阿棠家久留,告辞出来,摸着黑赶到了栋木家里,以商量事情为由,给他从饭桌上拉到了渡口,问他和阿棠怎么了,害得她哭哭啼啼说他有新欢了。栋木明白阿堂所指的新欢是谁,但他不急于解释,却直白地问乔乐冒怎么突然关心起阿棠的事情来了,甚至还怀疑他是不是忘了他们之间的君子协定而做了对不起君子这个称号的事。乔乐冒顿时火冒三丈,照着栋木的胸脯打了拳,骂他老骚公连畜牲都不如,给世界上那么好的女人糟蹋了,却不好好地珍惜。栋木倒退几步,乔乐冒紧跟几步一把把他摔倒在地。
栋木从地上爬起来,拨腿跑去荞叶庄。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