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给浩太煮着咖啡,门铃一阵乱响。开了门周石站在门口,他一见我就说:“飞鸿上次说好一起去苏州,准备去吗?”我的头一下子大了起来,老天,我竟忘到九霄去外去了。正在这时,里面传来浩太稳稳的声音。
“鸿儿,咖啡煮好了吗?”
周石一楞,马上就说:“要不改天。”我只有微笑着:“进来坐会。”
“不,不了。”那时我迷上的男人都和浩太有得一拼,并非是壮硕孔武有力型,只是当他那双眼神瞄向我时,我明白我是否想要。 室内有点灰暗,有些情事的痕迹,乱摆在地上的靠垫、地上没喝完的两瓶可乐罐……还有几条内裤皱巴巴的撂在一边……一切尽收在他的眼底。
我不安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睛毒的很,他的脸上有我从未看过的毫无表情。周石毕业后到处流浪一阵子,他追求的是没有意义的生活,他的生存法则和大多数的人不一样,他有绝对的自信。 他从没有大胆地追求我,言语上的暧昧、性的引诱、爱情中的游戏他都没有用过,没有故意燃起浩太的妒意,没有给我带来困扰,就因为如此,让我一度困惑。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一向喜欢不能轻易到手的东西,也曾小心翼翼地试探过,是否我真的没有那种魅力?
过了一会儿,他跟我道别,我动也不动地靠着墙壁,大大地喘气。我想我做错了什么,如果一切是错,就让我忏悔我过去的童年时光吧!
我站在阳台的窗边,浩太走进来,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在我们的卧室,在客厅……乱七八糟的……”
约定的快要到了,不能失约于为我奔走的周石。我在牛仔裤上套了一件蓝色毛衣,穿一双阿迪达斯运动鞋。搽一点淡紫的口红,背起背包就出了门。
初春,站台上空空荡荡,一个男人用帽子遮掩着大半个面孔,眼睛眯着,看样子像是打劫的。
在周围的阴影中,他放肆的看着经过的来来往往的女人们。似乎要把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都当作潜伏在心中的求欢对象。在地铁和出租车等公开的隐秘的场所,他用他超极的想像力能把它想像成天然的色情乐园。他是一个色情幻想者,我一向为他有偷窥狂幻想狂和色情狂的行径而不耻。
我过来,打断了他对那些女人们的幻想。他玩的新潮,大家现在在玩的对他来说早就过时了,他说他最后命运还是死在女人手里。他一直对婚姻持否定态度,他说男女结了婚,爱情就失去了原有的浓烈。轰轰隆隆的爱都是违反伦理的,世界上有许多的美好的事物,对肉体的迷恋是因为本性所致。
我好一会儿不能动弹,反复不停地在脑中回想与他的对话。
想起以前一个人去上课,不知觉间被卷入学生们的游涡,懵懵懂懂地过日。那些记忆就像一幅杂乱无章的图画,我时常排遣着寂寞,给浩太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有时羞于向人启齿。我一直未积极地找过朋友,毫无方向地生存。那种单调的日子因为有了浩太才有了色彩,虽然很黯淡,但幸福。浩太说过真正的孤单是没有人可以想念的。我是无视世间道德规范的人,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爱,纵然忏悔,就让我忏悔已过去的童年时光吧!
在遇见周石的瞬间,我就把一切丢在脑后了。我感到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将被卷进他的世界。
他突然向我伸出手来,我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只手。
“握手。”他带点沙哑的声音说。
“我们握个手吗?”我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犹疑地伸出右手,他的手轻轻地握住我的,我感到温温的。他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很有个性,很有力道,瘦筋筋的。他的好心情坏心情,颓丧懒散斗智和捉摸不定,像是和人群隔开一段距离。
外人难以揣测他,他的魅力在于他深不可测思想的魅力。现在回想起来,他和繁华很不协调的。
那时我的日子过得十分简单,很少几个朋友来往,大都是男孩子。我能适应周石,在漫无目的地在街头和他闲逛。时常他会陪我乘渡轮等地铁。他光着头,穿着一双大头皮鞋,走起路来总是咵咵地响,裤子比较肥大,和他在一起比我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的回头率要高。
“见到你真是高兴!咱们好象有几世纪没见面啦!”
“见到你也真高兴。”我说的也是心里话。
“你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啦,我来迟了没有?”
“男人在一起都谈什么?”
“就是谈女人、酒和性。”那时他们有一帮一帮的集团,打篮球的做书呆子赌博的分得很清楚。
“咱们走吧。”他说。
“你真是讨人厌极了,你老实告诉我说为什么一定要去。”
周石送了我一个无锡的大阿福。
“感情像鲨鱼一样,不停地向前游着,不然会死。”
“你搞得自己一副贼兮兮的样子。”
火车一直往前行,他不再说话,似是沉思,似是冥想,他一直在朋友们当中被传闻有通灵之术,不知是真是假,他那么的玄妙。周石亦永不言倦,不知与他争什么,总而言之,这种性格,就像毛泽东写的词,小小寰球,几个苍蝇碰壁。一次错误,足以致命,他一生总共醉过那么一次,偏偏和我在一起时。
他对我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离不弃似的。他沉默时没有一句废话,与他旅行一点负担也无,而且他会照顾我,合理、舒适,整个人理智得一塌糊涂,没有让我不便。这样的感觉,除了浩太,还有他。
我的包包里放着一本书,是一本《金瓶梅》。翻出来看时,他说:“女孩子看这种书会脸红的。”
我笑了笑说:“我百毒不侵。”
以前周石一开口,女孩子总是崇拜又开心的模样,周石真是魅力无穷啊!我总是这么慨叹着,我一无是处,只是皮相还能魅惑一些男孩子。我对周石的能力相当折服,却仍旧十分怀念浩太,留在心中的爱神依然在向我招手。
火车上我们遇见一个佛学院的学生阿谢。
“啊……敦煌。”我兴奋的说。
“你喜欢敦煌?”我问。
“大漠之中最令我向往的是敦煌。”他说道:“我一定要去敦煌。”
“为什么?”
他反问道:“人的一生都有一个梦想,我是为了我的梦想而活。”
我肃然起敬说道:“怪不得玄奘当年不辞劳苦去西天取经,原来他是为了他的梦想而活。”
我虽然憧憬管憧憬,但是行动总会有迟疑的,像我这样的人真是白过了。
“我没想到现在还有你这样的人。”
“我也没想到我会和一个女孩子谈理想。”
一路的车程,周石付钞票的时候总是主动的。那夜在酒吧,他和美女勾搭,他一直不乏对女性魅力,相信别人不会拒绝。
我叹口气,不知是他的优点还是缺点。
在火车轰轰声中,我说那一年大年三十时,我一个人踏上火车漫无边际的旅游。我总是在过年过节时收拾行李出去,父亲一直为我很头疼。火车前行的节奏使身子摆动,窗外景色飞驰而过,一刹时飞快过去,又过来像拦截什么一样。不知为什么,火车对我来说,有着依恋,外面的叠影,像鬼魅。
我低声说:“原来我一直在流浪。”他有感触了,在流浪中我找着些微的安全感。
母亲要在上海古北置业,她在外面许多年,竟想回国定居,我不知是喜是忧。我对浩太的信写得很热情,往往在少女情怀之外,肉麻兮兮地尽吐心事,我也不怕他会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的信一直很平和,打那个时候决定托付终生。
“也许以后没机会再见到你了,不过,总有一个机缘,我们会再相见。”阿谢和我们道别了。
火车到站天早已全黑,时间倒还早。下火车时他轻盈刚健地飞跃下去,大头皮鞋及行李都难不住他,又顺面扶了我一把。在大都市很少看到星星,只是一盏盏的霓虹灯照出一个不夜天。我们到的时候天还很早,不时看到发廊一些流莺。她们或坐或立,用撩人之姿接客。有的交叉着腿,有的姑娘并不交叉着腿坐得也不雅,裙子都很短,大腿甚是扎眼,让人想起一只只的母狗,如果你对她有进一步了解的话。这委实是一片春色,这景色看了也有点叫人泄气。
有的很讨人厌——不过在这一点上,我不了解。在其他的城市这种现象也司空见惯。周石不再轻易地劝小姐从良,他常常和命运调情。周石带着一个行李箱,我问里面装了什么,他调侃道不外是手机、身份证、介绍信、毕业证、三好学生奖状等一切可证明他为良民的材料。我们以前的知识全是老师教的,梦想被家长绑架的,认为地球围着自己转的.理想是好好读书,考上清华北大,然后,到外企工作,最好出国,拿绿卡。我不知幸福是什么,和以前相比将过去的垫了底才感觉得到。只是一种疲惫的享受,让我们无暇空虚。
周石离群索居,是不是因为有阳痿,不好意思见人,这不得而知,按照那张贴子到现在的时间,他已经阳痿了好几年,对此他的心理的承受力已刀枪不入了吧!
他和谢冰在一起不够般配,却经常去逛大街,大家都知道他们在恋爱。至少他做出了恋爱的姿态。周石逛街老是低着头,每次总能拾到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这点总让我佩服,我对一切都视而不见,看不清人,自然更看不到地上花花绿绿的钞票向我招手,除非它自动跳到我的口袋里。他们走到街上,她总是抓住他的胳膊,把全身挂在他身上。他在大街上走时,经常是盯上女孩子的屁股,然后一路向上攀延,在胸部久久的停留。有次竟出神地看着自言自语地说:女人,白花花的真好看。
再过一百年,人们会这样形容周石,有色心没有色胆。
“我比很多人幸运,我的愿望都实现了,我想没仍什么抱怨的了。”
他没有再回答。
“我的生活一向这样,我虽然喜欢繁华,可是我对浮华的生活没有兴趣。”
他微笑说:“你在酒吧喝酒的样子让我以为你是那里的常客。”
“自从离开大学以后,好久没去那种地方了。”
“像你永远不会寂寞,永远有异性来搭讪,也可以算是荣耀。”
“不,但你太过敏感,我知道你的童年并不愉快……我的经历也不见得是天天歌舞升平。”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我尴尬好一会儿,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是什么使我烦躁?
我们在街上踱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谈谈学校的事,是些片断,路不管怎么走总是没有尽头。以前他始终是盯着我的背影,我认为他是窥视着我,有点像偷窥狂,我对他有些好感。为什么我的眼里常有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当我的脑海中跳出这样的诗句,他却说:“重过阊门万事休。”
“夫妻之间前世是冤家,抑或是仇人,你说是吗?”我想起浩太,我和他前世曾有过怎样的纠葛?
“可你总是与我擦肩而过,这是宿命。”
我茫茫然,周石说:“安身立命我都不要,要了也没用。”
我看着他的神气,默上心来,说道:“庾郎未老,何事伤心早?”
“有多少人穷尽一生,寻找到的,不过是一场梦。曾经怎样生活,曾经该怎样生活?”电光火石中,照彻了周石的脸,他的脸局促而张扬。
“我觉得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既安静,环境又好,可是不宜长居。因为人恋旧,住得愈久愈不容易离开。”他看着我,用低沉的声音说:“跟我走好不好?”
“到哪里?”
“我知道有一间小旅馆。我和老板很熟,随时去都有空房。”
“为什么要到那里?”
“反正就是想和你去那里。”
一种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扩大,我想他要带我逃亡了,不是吗?我就跟着他要去展开浪漫的逃亡生活了?可是我刚刚得到了浩太,一切好像走错了,如果他早来几个月或许还有这样的可能性,他很平静,精神状态有些抑郁。
“周石。”我用颤抖的声音摇他的手臂,说道:“不要开玩笑……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浩太出现的时候自我表现呢?”我觉得背后觉得一阵空气袭来。我一直无法违背他的意图,不管天堂还是地狱,我都要走一趟,做任何事都有代价。
我在坐计程车的时候,就一直想像着可怕的事发生。似乎赤裸裸地在眼前,我想到再玩下去自己也会死。那家旅馆不大,他和老板很熟,上了楼,周石突然用力把我拖到里面,一面把门关上,我感到窒息的压迫感。我不说话,眼睛望向窗外。外面雪云阴沉沉地低垂看,大地和天空之间,有些微冷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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