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流如水,人人脸上带着笑容。这也难怪,无忧城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即便是上一届城主大婚,因城主夫人不为城主所喜,婚礼也草草了事。甚至民间还有传言,上一届城主夫人并未得到历代欧阳家族所赋儿媳圣物。然,这种传言也在多年后因欧阳痕于族谱上除名而渐渐淹没。
今日不仅仅是他们尊崇的少年城主大婚之日,更重要的是,他们城主娶的女子,是他们无忧城所有城民信仰崇拜的女神—琼花仙子。琼花仙子的故事在民间流传了很多版本,甚至是在大倾国也享有盛誉。不过,他们对于琼花仙子也仅仅只是传闻和道听途说。而无忧城的每一个城民,经过历代祖先的熏陶,几对琼花仙子的崇拜和敬仰几乎达到了一个顶端。
无忧城的圣物‘血凤’守护了他们一百多年,而曾经赋予欧阳氏祖先这枚圣物的琼花仙子,终于转世为人。
经过百年岁月沉浮,琼花仙子终于嫁入了无忧城。长眠于地下的欧阳氏祖先欧阳闵,也该欣慰了。
正在凌汐涵和欧阳宸乘坐*辇赶去祭坛的时候,凌汐舞也按着地图的指示,来到了幽冥圣地。
幽冥圣地,非但是极阴之地,更是极寒之地。所谓冰火两重天,莫过于此。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凌汐舞抱紧双臂,左边石壁上散发着寒冷之气,右边石壁上却是红彤彤灼热如岩浆。冰与火的交融,让她又冷又热。若非自幼习武,只怕她早就被冻死或者烧死了。
一路走来,机关重重,险峻异常。若非有赤练一路帮衬以及萧霆轩给她的锦囊妙计,她哪里还能撑到现在?不过这幽冥圣地是极为特殊的地方,除了无忧城欧阳氏一族,便只有属阴性女子才可以进入。所以,此刻她没了任何帮手,只得徒步而行。
这会儿被火煎熬着,被寒冰冷冻着。她只觉得整个人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冷,一半热。
往前走了几步,她再也坚持不了,倒在了地上。绑在腰间的那最后一个锦囊也掉了下来,于火光照耀下,刺进了凌汐舞眼中。就如同行走在沙漠中饥寒交迫之下看见了海市蜃楼,给予她求生的希望。
她费力的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将那锦囊捡起来。萧霆轩给她的三个锦囊早就用完了,这是最后一个。她原本也没在意的,只是刚才这锦囊突然掉下来,接着火红的光,她居然发现原本黄色的锦囊居然显映了字迹。然,等她拿到手上的时候,上面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字?
凌汐舞目光黯淡,难道刚才真的是她的幻觉?
这时候一缕火光若箭羽,急速的朝她飞了过来。她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锦囊当做暗器射了出去,轻易的就将那火箭打落。
她轻吁了一口气,慢慢的站起来,刚要向前走,却发现刚才掉落在地的锦囊被经过火的焚烧居然变了颜色。那黄色正缓缓退去,火红的字迹慢慢晕染开来。她眼瞳悠然睁大,盯着锦囊上的字迹,喜不自胜。忙捡起锦囊,深呼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向前走去。
近了,近了…她听到有水流的声音,有微弱却极为美丽的彩色光晕渐渐出现在眼前。
过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道屏障。那是无忧城血凤赋予的神力,为幽冥圣地设下的天然屏障。就像一面用水做的镜子,站在屏障前可以清洗的看见自己仿若画中游动的美妙佳人。而那屏障后的一切,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掏出匕首,那匕首薄如蝉翼,却闪烁着锋锐的寒光。匕首一出鞘,立刻散发出一股寒意,比之方才那冰冻的石壁还要刺骨。
凌汐舞忍着那股寒气的侵袭,割伤了自己的手腕。滚烫的血,伴随着匕首散发出的冷意缓缓汇聚滴落。她连忙上前一步,将手腕贴在那透明屏障上,让自己的血被那屏障吸食吞并。淡淡的光辉自她手腕和屏障相接处散发开来,那光越来越盛,直至蔓延整个洞邸。在她感觉体力逐渐下降,脸色也微微发白的时候,那屏障终于慢慢消散。
她放松的吐了一口气,就着屏障消失后的洞口走了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一片黑暗阴森,空气中除了寒意还不时的响着鬼哭狼嚎的声音,让人闻之心生恐怖。
据说,幽冥圣地素有‘血狱’之称,是无忧城最为恐怖的地方。历来只有欧阳氏犯了大错的族人,才会被关进幽冥圣地,日日忍受着冰魄寒冰的侵袭。且这里素来荒凉,日日都有阴历的鬼哭声。凡是关在这里的人,到最后不是疯了就是自杀了。也因此,死在这里的冤魂越来越多,幽冥圣地也越发的惊悚令人提之色变。
而今天,被关在这里的人,却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
凌汐舞淡定的站在冰魄湖边,目光由血色的湖水遥望到尽头。沉重的铁链刺透女子的手腕,她垂着头,披散着头发,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见她狼狈苍白的容颜。那铁钩穿过的手腕流出的血早已干涸,她下半身全都浸在血湖里,仿若没有了生息一般。
她淡淡的看着,看着昔日这个骄傲尊贵的女人,如今却这般狼狈凋零。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除了感到畅快后还有一抹感伤。
“好久不见,礼、亲、王、妃!”她遥目,叹息的、怜悯的、却又嘲笑的看着她。
礼亲王妃浑身一震,陡然抬起了头,眼神犀利而锐冷。待看清站在对面的女子,嘴角勾出一抹讥诮。
“呵呵…原来是你。”她说罢又低下了头,根本就对凌汐舞视若无睹。
凌汐舞也不生气,“在这里关了两个月,滋味如何?”
这话看着随意,却生生刺进了礼亲王妃的伤口上。她眼眸顿时被疼痛淹没,凄厉而森寒的抬眸逼视着凌汐舞。
凌汐舞却是淡淡一笑,在岸边来回悠然踱步,神情很是恬淡。
“没想到吧,当初你利用我母亲报仇心切,想要渔翁得利。今日,却落得这般下场。”她一贯平和的声音含了丝讥嘲,冷冷的看着礼亲王妃。就是这个女人,当初若不是她的挑唆,若非她给母亲下毒,若非她想要杀人灭口。母亲又怎会——
她握紧了双拳,双眸折射出仇恨的冷意。若非为了四妹,她真想一剑刺进这个女人的胸口,好为母亲报仇。
礼亲王妃见了,却是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再配合着这石洞的阴戾之气,着实阴森骇人。
“怎么?想杀了我为你母亲报仇?来啊,来杀了我啊…哈哈哈…”她仰头大笑了起来,神情癫狂而猖獗,让凌汐舞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差点控制不住心头那股踊跃的怒火,想要飞身过去,削烂她的嘴。不过理智终究战胜了情感,她深吸一口气,默然看着她。
“你想出去吗?”
笑声戛然而止。礼亲王妃冷厉而戒备的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
凌汐舞微微一笑,如开在三途河边的红色曼陀罗花,在血色冰魄中散发着妖冶的魅惑。
“你儿子就要大婚了,作为母亲,你难道不该亲眼见证吗?”她说着身子已经飘飘飞了过去,脚尖轻点在湖面上,俯视着狼狈的礼亲王妃。
礼亲王妃眯了眯眼,“他要娶凌汐涵?”眼中冷然光色沉淀,她忽而又嘿嘿笑了起来。
“好,好,不愧是我的儿子,哈哈哈…落倾颜,你让我陷于如此地步,我也要你的儿子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她眼底阴狠恶毒的幽光一闪而过,又狂厮的笑起来,笑声穿破石洞,直直传入等候在幽冥圣地外的赤练等人。他眉头皱了皱眉,心中却是松了口气。看来,凌汐舞已经进去了。
幽冥圣洞内,凌汐舞冷眼看着礼亲王妃,眼中同情鄙夷之色越来越浓。
“你这辈子最为失败不是你处处不如皇后,而是,你永远都那么自大自负又自私自利。到现在,连你被关入这暗无天日的幽冥圣洞内,你的儿子却在外面举行盛世豪华的婚礼。你说,你是不是这世界上最失败的母亲?皇后虽然体弱,但她有一个好儿子,会在她生病时四处为她求医问药。光是这一点,你就该好好反思了…”
“闭嘴,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礼亲王妃赤红着双目,阴狠凄厉的嘶吼打断凌汐舞。双手因为激动也开始挣脱,手腕上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被铁链上的铁刺刺穿了肌肤,鲜血又汩汩流出。
凌汐舞冷眼看着她,忽而长剑一挥。一股强劲的力道破出,直直斩断了束缚着礼亲王妃的铁链。不等礼亲王妃反应,她长袖飞出,将礼亲王妃牢牢困住,而后脚尖轻点,飞到了岸边。
“你—”礼亲王妃正要怒骂,凌汐舞却早已身影一闪,点住了她的哑穴。无视她的愤怒,冷冷道:“你若想出去,就给我闭嘴。”
她粗鲁的将礼亲王妃自地上提起来,运用起轻功,一路往回走。手中的紫霜剑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就会自动发出警示的光芒,让她避过了不少暗器与机关。半个时辰后,她终于自幽冥圣洞内走了出去。
赤练立即走了上去,“凌姑娘,你出来了?”
凌汐舞淡淡点头,“走吧。”
“嗯”赤练看了眼被凌汐舞捆绑得如粽子一样的女人,眼底泛着冷光。
礼亲王妃被关了许久,乍一见到阳光,她不由得闭了闭眼,化解那股酸涩刺眼的疼痛。凌汐舞冷哼了一声。
一个暗卫急急走来,在赤练耳边耳语了几句。赤练脸色一变,对凌汐舞道:“婚礼快开始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圣城。”
“好。”凌汐舞一把拉起礼亲王妃,不顾她的嚎叫,直接将她丢到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简装马车上。赤练做车夫,马车很快就往前行起来,目标直至圣城。
而此刻,*辇已经到达无忧城祭坛之地。欧阳宸站起来,再一次将凌汐涵拦腰抱起。侍女将轻纱拂开,他就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下,抱着凌汐涵走了下来。
“殿下圣安。”底下一大片大臣黑压压跪了一地,声音比之之前那群宫女侍卫还要洪亮。
凌汐涵一直冷着眸子,听着欧阳宸淡出攻击的木长老。
“老五!”大长老惊呼一声,连忙运功相助。其他几位长老也各自出掌。
凌汐涵嘴角扬起冷冷的弧度,周身真气涌动加大,双手自空中画了一个太极图案。
“破!”随着她一声娇喝,太极光圈若澎湃大海袭向几大长老,只听得几声惨叫,几人已经被那强大的真气震得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欧阳宸目光惊愕,却见凌汐涵并未打算适可而止,双掌再次蕴集内力。这一次,却是直直对准欧阳宸。
此刻的她眼眸冷然,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冷傲之气。那眉眼中甚至还带着一次往日没有的轻灵之气。
欧阳宸顾不得诧异,连忙躲过凌汐涵的杀招。凌汐涵一招不中,却不再恋战,转身一掌劈开殿顶,然后拉着萧霆轩飞了出去。
“走!”
落天祥也快速拉过白衣女子,跟着飞了出去。
砰——
殿门随之打开,四大家族的家主带着百官军队冲了进来,见到满殿狼藉,都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城主?”百里秋容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心痛的惊呼一声。
欧阳宸仍旧一袭墨衣临立,淡然的擦干嘴角的鲜血,烟波平静如如初。回眸,见百里秋潭眼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又是目光一暗。“百里少将军。”欧阳宸声音淡淡,如水般平静。
百里秋潭一怔,而后恭敬抱拳。
“城主有何吩咐?”
欧阳宸目光淡淡一瞥,“夫人被贼人所掳,本殿现令你带兵一万,救回夫人。”
百里秋潭浑身一震,“城主?”
这时候百里将军走上来,“城主,犬子常年呆在家中,不精兵法,恐敌人狡猾,还是让老臣去带回夫人吧。”
欧阳宸目光淡凉,“少将军自幼习读兵法,数次与将军并肩作战,少年有成,将军又何须自谦?”
“城主?”百里将军眼里露出急切,自己儿子的能力他自然清楚不过。只不过他担心儿子对城主夫人生了别样的心思,如果一时心软放了夫人的话,那可就糟了。
“百里将军不必多言。”欧阳宸淡淡打断了百里将军接下来要说的话,“吾妻为人所掳,本殿誓要一血耻辱。着百里少将军和长孙少将军与本殿一同随行,停驻迷雾森林。”他眼底幽光一闪而逝。祭坛连接迷雾森林,萧霆轩受了伤,他们要离开无忧城,就必须跨过重重机关的迷雾森林。
百里将军目光惊愕,“城主!”
“什么都不必说了。”欧阳宸淡淡一挥衣袖,走了出去。
“等少将军立此大功,百里将军就可以呆在家里安享清福了。”说完已经大步走了出去,百里将军僵在了原地。
无忧城历代有明文规定,新城主一旦大婚,那么四大家族的家主必须致仕,由其嫡长子继承衣钵。方才欧阳宸那番话,便是在给他警告了。上次百里秋月刺杀凌汐涵一事,欧阳宸心里终是没有释怀。
以往每一届城主大婚,其夫人都是四大家族所出的女子。是以就算让他们为此放权,他们家族的风光仍旧留存。自从上一届城主开始,城主夫人便不再出自四大家族。因此,那个不成文的规定也没有履行。而今,欧阳宸所娶的女子仍非出自四大家族,而这个规定,却仍旧要执行。
百里将军戎马一生,自然知道,这是欧阳宸在剥夺四大家族权利的征兆。
其实,上一次被礼亲王威逼着交出权利,虽然后来因为欧阳宸的干预,礼亲王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然,四大家族却也因此遭受重创。大部分兵力早已被欧阳宸控制在手。而今,凌汐涵被掳一事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他甚至怀疑,这是欧阳宸早就设计好的阴谋。他料定萧霆轩必会在今天来劫走凌汐涵,而四大家族身为无忧城的守护者,却连无忧城来了外客都不知道,自然首当其冲要受罚的。
迷雾森林毒气萦绕,机关阵法重重,野兽遍布。只要进去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便是萧霆轩有通天本事从迷雾森林安全走了出去,也定然是遍体鳞伤。
所以,到迷雾森林出口守护,以逸待劳,不费一兵一卒,不止可以带回凌汐涵,还可以抓回萧霆轩。
如今大倾国接连经历宫变和外战,已然不复从前鼎盛。而元倾帝也已经出宫,若是抓了萧霆轩为要挟,无忧城就可以彻底脱离大倾,成为单独的一个国家,从此再也不是大倾的附属。
短短一瞬间,百里将军便将其中的关窍理会通透。他震惊欣赏欧阳宸聪明才智的同时,却也为他的心机之深而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少年早已长大了,如雄鹰般飞掠高空,搏击而上,傲视苍穹。
如此天纵英才,无忧城岂能不兴旺?
看来,四大家族风光百年的日子,到头了。
或许,他们这些年真的有些骄傲过头了。怎么忘记,他们这个少年城主,岂是一般人能比?
罢了!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揪着那些名利干什么呢?都是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何况城主并未削四大家族的权,只是将他们老一辈降职罢了。百里家族的荣耀,仍旧还在。
“潭儿”想通这一切后,百里将军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次你一定要完成城主交给你的任务,知道吗?”
百里秋潭垂眸低声应道:“孩儿谨遵父亲之令。”
“嗯。”百里将军满意的点点头。
“爹”百里秋容走上来,“我要跟大哥一起去。”
“容儿?”百里秋潭惊呼一声,眼里全是反对。
百里将军也皱眉,“容儿,不可任性!”
“爹,我没有任性。”百里秋容目光坚定,“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凌汐涵根本不愿意嫁给城主。否者以几位护法长老在此,岂会让她被人所掳?定是她心甘情愿离开的。”
百里将军目光深沉,看了眼正在打坐养伤的几位长老,若有所思。
“百里老弟。”南宫将军走上来,皱眉说道:“我觉得侄女儿说得有道理。之前在外面我就觉得夫人神情不对,后来又见祭坛大殿之上血凤散发的光芒越来越淡,心里便觉得不安…”
“哎~孽缘啊…”大长老叹息一声,“咳咳咳咳…欧阳家百年的劫难,终将来临。红颜祸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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