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脑里迅速闪出另一个想法,上半身慢慢后仰,不需要人扼住脖颈,很容易地重心失衡,要不是云浩宸紧紧地压住她的下肢,她就要栽下楼去。
抬起身子,低头看看,转椅还在脚边,她下意识地右脚一用力,转椅被轻松地踢回了桌边,椅口还朝着窗户,椅背正对这屋门,现在想想,这个椅子的摆放方向确实是很怪。
她倒抽口气,死者右脚侧面那个蹊跷的淤痕终于揭开面纱了!
凌蔚然看了一眼陈维,他慢慢舒展了眉心,也察觉到了什么,迅速掏出手机给徐警官打电话。
挂了电话,对凌蔚然说:“案发后,死者男朋友接收审讯时说生活压力大,出门打工常受委屈,醉酒回家便对死者施暴。
邻居们做旁证说在出事前曾听闻死者与他大声争吵,他承认曾经掐着死者脖子把她推倒在墙边,但对推死者下楼一事矢口否认。而这些口供,不足以排除他的嫌疑。
还好今天凌医生来了,帮我们解开了这个谜团。不过,死者心也够狠的,自己活不下去,怎么就不想想还没出生的小生命呢!”
凌蔚然叹着气说,“不到绝望之时,谁会连自己和未出世孩子的生命都舍弃呢?她们是弱者,死者怀着他的骨肉尚且如此,未出世孩子的将来又会好到哪里?
死者生前怕是已经绝望,对嫌疑人的恨也达到了极致,不惜用自杀来嫁祸于他。留在墙上的这些痕迹明显是刻意设计的,为的就是将矛头指向嫌疑人。”
每到此时,凌蔚然总是很矛盾。
死者无辜受到家庭暴力,不惜抛弃自己与孩子的生命最后一搏,只为将施暴者送进监狱,而她却将所有事实还原,让死者的最后一搏也凄然落幕。
她是一名法医,大多数时候她破译了生命密码,帮助受害者鸣冤屈、不枉死。可是,还有些时候,她所还原的事实真相并不是大家所祈愿的--
让坏人罪有应得,让好人重获自由。
每当此时,道德观取向和事实真相间的矛盾让她备受煎熬。
她究竟是该说出让人痛心、遗憾的真相,还是应该将它永远掩埋下去,还世人一个美好的结局呢?
这是课本里没有明确答案的一道题,她做了五年,早已知道答案是什么,可每次书写都要顶着巨大的压力。
想到死者身上那些可怕的伤痕,想到她生前曾遭受的毒打,和为了解脱而做出的种种努力,凌蔚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又一个逝去的鲜活生命而叹息。
从死者的出租屋出来,凌蔚然一路无声,云浩宸的内心也五味杂陈。
他虽看惯了世间冷暖,但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生与死、旁观爱和恨,让他想起了自己和父亲那段极为艰难的时期,遂生出很多感慨。
他知道因为刚刚查出的真相,凌蔚然心情不好,这种挣扎的确是旁人难以体会的。
两人一起上了车,启动车子,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已经七点多,他们都还没有吃晚饭,云浩宸看了看还有点发愣的凌蔚然,轻声问:“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凌蔚然根本没有饥饿感,经他一问方才想起今天是她先约的他,挤出一点笑容,道:“好啊,今天本来也是我约的你。你选地方,我请客!”
“好!”
这个时间进市内有些塞车,云浩宸选择走快速路,动力极好的雷克萨斯上了高架桥便一路疾驰。
不到二十分钟,车子便在一个装潢低调,灯光微亮却别具特色的饭店门口停下,云浩宸把钥匙交给泊车人,带着凌蔚然进了门。
饭店的服务员见到云浩宸忙打招呼:“云先生!”
云浩宸微微点头,跟着服务员往长走廊里面走,凌蔚然从车上下来才刚刚回神儿。发现这是家她从未来过的餐厅,可室内的装潢风格却非常熟悉--
橙色的壁纸,半身高的乳白色的实木墙围,突出的墙围台面上每隔一段都摆着一只水晶花瓶,插满新鲜的百合花,散发着香气。
上了楼,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屋门前,服务员停了下来,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待二人进屋后也随着进来,恭敬地帮助云浩宸和凌蔚然将外衣脱下、挂好,问道:“云先生,现在点菜吗?”
云浩宸抬头看了看凌蔚然,柔声说:“这里的杭帮菜很正宗,有没有想尝尝的?”
凌蔚然想到了他之前说过他的妹妹开了一家杭帮菜馆,也许就是这里,忙说:“我不在行,你来点吧,我不爱吃辣。”
云浩宸会意,转头对服务员说:“那就几个特色菜,宋嫂鱼羹、腌笃鲜、清炒芦笋、龙井虾仁、东坡肉焖春笋。”
“好的,云先生。”
服务员出去后,云浩宸举起了茶杯,“这个是杭州新来的明前龙井,尝尝看!”
凌蔚然将手边的茶杯拿起,一股淡淡的茶香飘出,带着温热的气息,她轻啜一口,清香浓郁,生津回甘,喝了一些暖的,身心的阴郁慢慢散了。
她挑了挑眉,右手两个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看着茶杯发呆。
云浩宸看出了她的疲倦,犹为不忍:“最近还是休息不好吗?”
“你怎么知道?”她慢慢抬眼问。
云浩宸的迟疑稍瞬即逝,笑道:“猜的!送你回家那次,见到你床头有熏香。”
她星眸微转,浅笑:“这是职业病。不过,用了熏香之后,好多了。”她回答的声音很轻,像是要飘走一般。
一会儿工夫,菜就上齐了。刚刚吃了一口,美味唤醒了凌蔚然的饥饿感,两个人默契地不说话,慢慢吃着。
凌蔚然看着菜盘的釉下彩画着流动的祥云,下书“流云”二字,想必这是另一家分店。
云浩宸边吃边留心,她很少吃肉类的东西,倒是对鱼羹、春笋这些清口、清淡的食物很感兴趣,默默记下。
正餐之后,点了两碗豆腐酸汤,消食解腻。
喝了几口汤,凌蔚然才开口说:“这就是你妹妹杭帮菜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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