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然带笑目光落了小少女垂落陈遇白臂弯乌黑长发上,又移至她清亮黑眸之中,他笑容加温和:“你方才那是做什么?为什么从那么高树上跳下来?”
“我学腾云驾雾!”小少女得意非常说,“我师父教我法子!”
李微然忍着笑看了面色阴沉陈遇白一眼。
国师大人觉得后悔又丢脸,一怒之下把手里人丢了出去。
身轻如燕小少女蹦跶了两下就站稳了,还百思不得其解仰着脸问:“可是师父,为什么我跳下来时候往下掉、没有飞起来?”
“……你爬不够高!”国师大人冷面一本正经糊弄她。
“可是这棵已经是府里高树了!”纪小离忧愁说。
李微然饶有兴趣眼神碍眼极了,国师大人沉了脸打发她:“为师有客,不许胡闹,退下!”
他这样严肃摆师父谱,纪小离十分给面子,抖索精神大声应了声“是!”,掉头欢走了。
国师大人本想算了不管她,但还是没能忍住,她身后扬声冷冷叮嘱:“不许再爬树,否则打断你腿!”
小少女原本欢腾不已背影瑟缩了一下,撒腿跑,一溜烟没影了。
陈遇白收回目光,恰巧对上李微然那双温柔笑目。
“国师大人不仅保养得当,而且□有方,高徒真是……活泼可爱呢。”李微然笑容里某种幸灾乐祸意味,与方才陈遇白提起秦桑时一模一样,“下这就告辞了——不耽误国师大人教导高徒腾云驾雾。”
“滚。”国师大人耐心用,送了他一个字当临别礼。
年轻武林盟主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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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爬树了,纪小离只能园子里转悠着玩儿。
她扯扯芍药精花冠,困惑不已问她:“涟漪涟漪!我刚才从树上跳下来啦!可是没有腾云驾雾……但是也没有摔死,你说这算是成仙了呢还是没成呢?”
芍药精真想喷这蠢货一脸花蕊,但昨日险些应劫丧命,她后怕很,敷衍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唉,也是,你还没成妖,离修仙远得很。”
芍药精大怒:“你以为你就离成仙很近吗?!你这个……”
纪小离皱了眉,扯扯她叶子:“你说什么?”
芍药精忍气吞声,柔声哄她:“没什么……我是说,你就行行好,修仙之事你自己去问国师大人吧!我这还有几十年就能成妖了,你放过我吧!你已经害我姐妹历劫,离我远点吧!”
她竟如此不讲情义又嫌弃自己,纪小离很伤心,扭头去别处寻找温暖了。
可是这园子里一个开口说话都没有,倒是奇花异草遍布,通通都是炼丹好材料,她扯花惹草玩了半天,兴致勃勃蹲一棵丹树前。
丹树汁液辛辣,是炼霹雳弹好物,这颗看上去是古树,想必汁液老辣,为合适。纪小离从腰间解下钉锤,一扬手一锤子就钉了进去。
一声惨叫,划破了园子上空安静风声:“啊!疼啊!”
“嚯!”纪小离被吓往后一屁股坐地上,“你会说话啊!你吓了我一跳!”
“□!你砍了我十年修为!要死了!”丹树精顾不得不得开口誓约,惨叫连连。
纪小离连忙向它道歉,用力往外一拔却只把钉锤手柄拔了出来。
她用力过猛,人往后摔出去滚一片铆草上。那铆草精刚成精不久,这几日听闻十里雪琼林与百年绿萝悲惨命运,已是日夜提心吊胆,这时被这祸首少女一滚,立刻哭出了声。
惨叫声与哭声回荡整个园子里,精魅们都窃窃私语,芍药精旁拼命煽风点火:“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我们劫数!劫数啊!”
一园子都热闹起来,附和咒骂,纪小离眼看自己要被群殴,害怕了,爬起来握紧钉锤手柄冲着他们,结结巴巴吓唬他们:“你们……再胡说!我去叫我师父来!把你们通通砍了!”
国师大人威名赫赫,精魅们竟然真被吓傻了,集体安静,一声都不敢再吭。
狗仗人势小家伙得意极了。
低低冷冷男声就她得意万分时响起:“纪小离,谁准你砍我树?”
小离吓了一跳,没想到那群精魅怕根本不是她,是她家师父真来了!
“我……我没砍啊……我只是想凿一块下来炼丹……师父!”她连忙摇着手诚恳解释。
陈遇白目光冷冷,抿着薄唇不悦看着她。
纪小离心虚跑去拔丹树身上钉锤,插太深了拔不出来,她一只脚蹬树干上,两只手往外拔,丹树精疼低低呜咽,却不敢国师大人面前哼出哪怕一声来。
她那副龇牙咧嘴样子实有伤大雅,陈遇白看不下去,一拂袖把她轻拂到了一旁地上,他袖中手掌一翻,那□丹树钉锤轻轻巧巧到了他手上。
纪小离眼睛一亮,崇拜谄媚着“师父好棒”,欢天喜地爬起来拿她钉锤。
陈遇白垂着眸,钉锤递出去时她手掌上划了一道。
他下手极有分寸,伤口浅浅一道,只出了一线血痕便已止住。
他收回手,衣袖垂下凉凉黑色丝绸滑过那伤口。
纪小离未觉疼,只是手上忽一凉,她下意识缩回手,一看顿时大叫一声。
鲜血虽未及涌出便已止住,那丝似兰似麝奇香却已飘散园中,一干精魅嗅到了那血液芬芳,哗然骚动,陈遇白虽听不到却也察觉到园中气息涌动、非比寻常。
他将目光压冷了一分,扬眉环视一周,震慑那些涌动气息冷了好几分。
目光落回面前少女脸上,少女正哭丧着脸瞪着他,等他解释这残暴行为。
他便冷冷对她说:“这府里一草一木都是我,你插了它一刀,就要还我一刀。”
“……”纪小离捂着伤口流下了泪水,抗议不公:“那早些日子师父还把十里雪琼树都拔了呢!她们也都是成了精魅!师父怎么不给她们偿命?!”
“谁害死她们谁偿命。”陈遇白理所当然淡淡说,“你没来之前,她们可都长好好。”
纪小离流着眼泪呆那里。
然后国师大人云淡风轻一扬袖,那把钉锤落到了她脚边,半截扎进土里——偿命吧,就用这个,开、始、偿、命、吧!
纪小离“蹬蹬”后退两步,弯腰拔起那钉锤,飞将手柄安好,插回腰间皮囊袋中,流着眼泪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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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娇气。
时隔好久,都已经回到观星楼中,陈遇白想起方才她跑走时跌跌撞撞惊慌样子,不以为然哼了一声。
明明只是一道血线而已,也值得对他大呼小叫,平日里说那样动听、师父长师父短,看来都是假意奉承。
小天端茶进来,见国师大人很不悦沉着脸,大气不敢出上了茶。
陈遇白没发觉自己表现很不高兴,如常饮了口清茶,他起身示意童子为他衣。
小天自然而然从榻上拿起那件衣裳,服侍国师大人换上。
“咦?”童子看着国师大人身上衣,歪着头疑惑不已:“大人终于准绣娘换花样子了么?大人穿这身可真好……啊!”
生生吞下那个“看”字,小童子差点没噎死。
一样黑色冰绸,原本每一日都是金线绣着祥云图案,连每一朵云朵位置都不曾变化。可今日这件却绣是一种奇花样子:衣袖与衣摆处,金线栩栩如生绣出了枝蔓花叶,那花眼生很,不知道是什么名堂,花朵小小叶子细细长长,令人一眼望去就生怜惜之心。
这绣工实精致,看着像是活物一般,令冰冷黑色冰绸竟看起来深沉可依。
小天啧啧称奇,国师大人却黑了脸。
这是那个娇气丫头之前捧来那件,他没碰便一直搁榻上,童子不知,以为是绣娘送来衣。
只是此时他心中有事,等不及计较这个了。
“衣服放下,你出去吧。”他冷冷吩咐。
童子笑眯眯出去了。
闭紧了门窗,一室安静,陈遇白端起那盏清茶,扬手泼刚换下那身衣裳衣袖处。
那沾染血迹虽只有一丝,但清茶香味微苦,腾起那缕甜蜜异香便确凿无疑。
当今千密使据说幼年时曾回过传说中千密圣地,以至于血液芬芳胜于族人数倍,可解这世上许多奇毒。当年老国师病弱,皇帝派来千密使救治,陈遇白曾接触过这种异血。
可千密使割破手指后小半盏鲜血,竟不如他这衣袖蹭到一丝血迹来得芬芳浓郁。
所以,若那千密使果真是因为回过圣地而身负奇血,那么李微然要他找那个孕于圣地生于圣地真正千密圣女,他已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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