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洁莹倒是真的不知情。
她妈当时虽然一鼓作气和她爸离了婚,离开了那个分崩离析的家,可心里的郁结始终没有散去。
搬出来之后,她既要照顾妈又要打工赚生活费,这两年去外婆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年五月,她妈妈查出直肠癌晚期,不到三个月就去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妈妈的身后事。因为表妹坐牢的事,小姨一直不肯原谅她们娘俩,连外婆和舅舅舅母也很少和她们娘俩往来。直到她妈妈癌症死了,外婆和舅舅一家才上门哭了一场,小姨却依旧没露面。倒是听舅母嘀咕了半天,先是说小姨去年和小姨夫办了离婚手续,搬出去住了;接着又说有个有钱男人给小姨买了幢别墅,每个月还给几万块花销,只可惜那个男人有妻室了,无法给小姨婚姻保障,但胜在有钱有权,除了不能给小姨名分,其他的都会满足她。小姨说希望表妹能提前出狱,那个男人就四处撒钱疏通……
舅母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在她妈妈出殡那天,离现在不到两个月,难道表妹真的提前出狱了?可出狱了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还要去找禾薇麻烦?还逼她跳崖?
老天!
一想到跳崖,胡洁莹吓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下意识地扯住禾鑫的衣摆,问:“你你堂妹怎么样?人人有没有事?要不要紧?……”
禾鑫见她哭,不知怎么的心里很是烦闷,一时半会理不清,潜意识里似乎也不想理清到底是不想看到她还是不想看到她哭,口不择言的话脱口而出:“还真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妹妹命大,没摔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胡洁莹急地想解释,可禾鑫不想听,正好对面车道有出租车在下客,他用力一抽,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衣摆。然后绕开她。边朝出租车招手,边大步跑去。
“小心车子!”胡洁莹等他跑出几步,才看到这边车道有辆蓝皮大卡疾驰而来。似要冲前方倒数三秒的绿灯,眼见着就要撞上穿马路的禾鑫,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推开他推开他千万不能让他撞上……
“吱——”
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随之响起。紧接着是“咚——砰——”的重物落地声。
被胡洁莹全力推出车道的禾鑫,踉跄了几下。茫然地回头,视线所及满目猩红……
……
禾母把炒好的菜端到餐厅,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说怪了。这结,怕是一辈子都难解开了。
胡家和赵家接到警方通知后,赶到医院获悉孙女(外孙女)抢救无效,哭天抢地了一场。
胡家老太太肿着眼泡,拽着禾二伯娘不松手,嘴里哀嚎着:“我的乖孙囡呀!你咋介个命苦啊!你老子娘前脚才走,你也跟着走了啊,你告诉奶奶,到底哪个黑心肝的欺负了你,奶奶替你追债……”
赵家老太太也嚎得上气不接下气,架势上完全不输胡老太:“我的心肝肉肉宝贝外孙囡囡喂,你忍心让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要是早晓得你会跟着你那苦命的妈去,绑也要把你绑在家里,管它什么自考不自考的,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啊,到头来还不是走了……”
俩老太比谁哭得大声哭得凄惨。
余下的家人,譬如胡洁莹那个出轨的爹胡伟强再譬如她那贪财冷心肠的舅舅舅母,则开始追着禾家讨各种费。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人死了,而且是为救你家儿子死的,总该给点补偿吧。
禾二伯娘倒是早有心理准备,来之前就带足了钱。想着儿子的命哪是钱能衡量的,别说几十万,几百万她砸锅卖铁也给筹。
禾母却知道胡洁莹家里的一点事,早前从水果店老板娘那里听来的。因为胡洁莹和楼琼丹曾给自家闺女制造过麻烦,所以胡家的八卦,她当时听得可嗨皮了。现在嘛,正好拿来给二妯娌分析:
“二嫂,钱是要用,但得用到钢刃上啊。那孩子跟着她娘,据说早就和胡家斩断往来了。即使那赵家,打从娘俩个搬出去以后,也没见他们接济过,完全是任娘俩自生自灭。孩子娘病逝,两家亲戚意思意思送拢的钱,还不够办丧葬费的,出殡办七七,都是那孩子熬夜打工赚的……你怜惜她救了鑫鑫一命,给点补偿也应该,但不能对方要求多少就给多少,他们那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说难听点,你给得再多他们也不会满足的,还不如给那孩子找个清静点的公墓,再去庙里点几盏油灯诵几部经,完了再以那孩子的名义,捐助希望工程,盼她转世投个好胎……”
禾二伯娘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可胡赵两家人要么是凶神恶煞地要她儿子赔命,要么是胡搅蛮缠地嚎啕大哭,听着实在牙疼,宁可赔点钱,尽快把这事了了得了。
最后还是警方出面,把胡赵两家人给稳住了。
其实这事吧,胡赵两家真没道理找禾家讨命。要讨也是找卡车司机啊,是卡车司机撞的人。禾鑫充其量就是个受益者,但绝不是加害者。
禾二伯揣上禾二伯娘塞给他的钱,跟着警方去做笔录。禾薇不放心,让老吴陪着去。
其他人带着禾鑫回酒店。
胡洁莹过两天火化,他们想等发了丧再回去。
禾鑫第一次发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前一秒两人还站在一起,下一秒就见她双目紧闭地倒在血泊里,从此阴阳两隔。
他甚至,连声“谢谢”都来不及和她说。
胡洁莹。
这个名字,以前是巴不得忘记。许是和她挂钩的记忆,着实太难堪。而今,却怕是一辈子都会铭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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