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到了。#19977#20116#20013#25991#32593∈，”马车停了，透过窗户，冯京看到了府的大『门』。尽管只是一座留在在京城的别业，可是在彦博抵京入之后，已经热闹得堪比宰辅。冯京并不认识这座宅邸，彦博当年还在京师的时候，府邸都是官宅。不过只看从『门』前一直停靠到两侧巷口的车马，冯京就不会错认。只是冯京心不免有些酸意，他的落脚之地，可没那么多客人。冯京在彦博面前是晚辈彦博比他的岳父富弼还要年长一点，彦博当政的时候，冯京也只是一个小辈。他等闲不愿意过来拜访彦博，平白矮上一辈不说，他这一回进京，是当真存了借机翻身的想法。以他前任宰相、朝元老的身份，不会缺人投靠。但冯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上『门』的人不少，的确是一如所料的郁郁不得志之辈，但也几乎都是一些的无用之人。身居要职的官员，没有哪个愿意过来烧他这个冷灶。真正有才干、又不得志的，也同样不愿过来烧他这个冷灶。倒是彦博，当今硕果仅存的仁宗朝的宰相了，声望之高，不输王安石。登『门』造访者，络绎不绝，甚至议政重臣，都有几人上『门』去拜访。这就是为什么，冯京现在要来拜访彦博的原因。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边缘化到连一个小小的『侍』从官都不如的地步了。府大『门』此时早已开，就在冯京的马车停下来得时候，彦博的儿子就从迎了出来冯京昨天就派人下了帖子，约定好了今日前来拜访。看见家的九公子，冯京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车『门』框，走了下去。……………………“冯京去见了彦博？”韩冈读着冯从义的来信，头也没抬，“终于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了。”言语对冯京殊无敬意。报信的亲信就像什么也没听到，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韩冈极少公开臧否人物，但他对朝官员的评价，只要跟在他身边久了，多少都能听到一点。不过聪明人都该知道怎么做。“官人，、冯携手，当真无事？”下人退了出去，王旖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又不是郭逵上『门』去，我担心什么。”对妻子说话时，韩冈倒是放下了手的信。“可他毕竟也是宰相。”“冯当世在书就那么几年时间，只是被熙宗用来牵制岳父，还不如沈括提拔的人多。”冯京在书『门』下的时间，还不如韩冈，做宰相的时间甚至更短。又不是彦博这等朝元勋，『门』生故旧无数，也不是韩缜、韩维那般父兄皆宰辅，累世簪缨。冯京家世浅薄，根基不厚，又久离京师，即使与彦博、章、韩冈同为宰相，在权威上也不可同日而语。“官人有把握就好。”王旖一向不干涉韩冈的决定，最多也只是问两句。韩冈点了点头，又拿起信来，“家里的这封信，今天就得回过去。你先回去歇歇，走了一天的路该也累了。信里的事，回头跟你细说。”王旖是刚刚从宫回来，换下了朝服后，就帮韩冈把今天才收到的几封家信送来了前院。韩冈担心王旖累着，就让她先回去，却不曾想王旖口气立刻就冲了起来：“官人这是在嫌奴家碍事了？这边外男进出的确是多，官人是怕他们冲撞奴家？”这段时间，韩冈在他的官邸处置公务的时间越来越多，一天的公务时间里面，上午还在皇城内的书『门』下，午后就会回到前院的书房。来来往往的官吏越来越多，韩冈的妻妾也越来越少出来到前院见他。韩冈抬起头来，状似疑『惑』的看着王旖：“有事？”“怎么不问问太后招奴家进宫是为了何事？”韩冈咳了一声，“若是国事，太后自会跟我等宰辅说。如若不是，你们『女』人家『私』下里说话，为夫打听来做什么？”“那官人你就看你的信吧！”韩冈望着那愤然就『欲』走出书房后『门』的背影，连忙起身拉，“怎么说两句就急了。”韩冈强拉着王旖坐下，好生说了两句软话，王旖才稍稍缓了口，“太后也没说什么，就是提了一下官家的婚事。主要是问，大婚后给百官、军的赏赐该如何办？”大婚赏赐？给皇帝收买人心吗。掏自家的腰包，却给对头做人情？哪个宰相会这般糊涂？朝廷的钱都掌握在政事堂手，数目也不少，但没有一钱可以『浪』费在为天子发赏上。韩冈道：“等我等把大议会的事定下来，肯定会有赏赐的。本是准备敲定后再禀报太后，既然太后不安，明日为夫就跟太后去说。”“没有了。”王旖还是绷着脸，明显的还有事，“官人先看信，奴家回后面去了。”韩冈这一回没拦她，却悄然的松了一口气。想想，又摇头叹了一声，“真是冤枉。”“相公。”韩冈没能感慨太久，正准备拿起信的时候，又有一人带着一份名帖前来禀报，“冯相公遣人来了，说是想要拜访相公，不知相公今晚是否有闲。”韩冈顿时『精』神一振，“冯京派来的人是从哪里过来的？”“是从潞国公府上。”“冯京出来了吗？”“那人出来时还没有。”也就是说，这是跟彦博商量后的结果。更有可能是彦博托付给冯京。彦博八十多岁，做了近四十年的宰相，不可能登『门』拜访韩冈。但韩冈是宰相之身，更不可能上『门』。并非说韩冈自大，而是他不蠢。这么做太给彦博长脸，平白的就让彦博骑在他的头上了。到时候，彦博声势大涨，韩冈这一边可就要平添多少『乱』。可以说，彦博和章、韩冈两方，谁先登『门』，谁就输了。但双方是需要沟通的。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包括日后的议会，都少不了『私』下里的沟通。什么事情议会上用多数少数见分晓，那才是大错特错，尤其是一众宰辅，如果哪个议题上有分歧，绝不会闹到议政会议上以票数多寡分对错的地步。而是会暂时搁置议题，『私』下里进行沟通，对议题方案修改，或是利益『交』换，直到可以顺利通过，才会进行表决。除了最开始的一两年，议政会议的决议，基本上都是全票通过，会有弃权，但几乎没有反对票。韩冈也希望能够与彦博沟通，但他需要彦博主动。不过彦博始终按兵不动，直到今日，终于派出了冯京来。“你把冯京的帖子退回去，让他转告冯相公，说我韩冈今日洒扫『门』庭，恭候大驾。”韩冈说过，又丢过一只对牌，“之后你再去皇城里一趟，把这件事告诉章子厚。”盟友之间，要维持互谅互信的『交』情，细节上不能疏忽。章若是见了一些身份特殊的客人，也会向韩冈通报。要不然，对面几个挑拨离间的小『花』招出来，韩冈和章就难免会相互猜忌，以至于干戈相向。接过对牌，亲信急急的走了。韩冈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读信了。彦博有什么算计，韩冈的确很在意，但他更在意冯从义和李信在西北的准备。确定了大议会之后，他在西北的筹划，可就能一一开始实施了。……………………“韩冈是这般说的？”“小人不敢改易一字。”相府、府，相隔并不远，韩冈的回答很快就传到了冯京，以及彦博的耳。彦博和冯京相视一笑，“他是鸭子浮水，上面不动，底下倒是急得很。”韩冈甚至等不到晚上，直接说今日会洒扫『门』庭。冯京便是现在就过去，也是没问题的。冯京站起身，“潞公……”彦博点头，“快去吧，把我们的想法跟韩『玉』昆好生说一说，既然他没有篡逆之心，便是我等同道人。”冯京反倒踯躅起来，“韩冈从来都不好说话的。”“他既有所求，就必须合人所愿。”人成虎，众口铄金。周公旦尚有恐惧流言之日，韩冈日后如果久居相位，不是『奸』相也是『奸』相了。为何说无『欲』则刚，无『欲』则无所求，无所求则自圆满，自圆满则无破绽，而像韩冈这般注重名声的士人，却是最好拿捏的。……………………再一次坐在了平稳的马车上，闭起眼睛，感受着车厢细微的晃动，方才面会彦博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了冯京的眼前。“韩相公名垂万邦，只牛痘一项，便能遗泽百代。日后读书人看史书，念到韩相公的名讳，都要肃然起敬一番，历朝历代有几位皇帝能比得上？韩相公又何苦自污。知道这是谁说的吗？”冯京当时听彦博这么问道。冯京听人说，如今彦博年高体弱，寻常见客时，总是惜字如金。今日却难得的开了金口。就是在这时候，自己的思路就被彦博带偏了。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冯京终于确认。在询问之后，他就听到彦博的回答，“是睦亲宅人。”天子给臣子们踩在了脚底下，皇亲国戚在臣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韩冈这个罪魁祸首，是最应该被痛恨的人，可他们之偏偏有人要把韩冈当做圣人来捧。对于这等趋炎附势之举，冯京当时一瞬间就想到了许多解释。不仅仅是权势可畏，更有可能是想把他给架起来。一番好话把韩冈捧得老高，让他没办法把脸皮丢到地上，去行不轨之事。不能力敌的情况下，宗室采取此等手段也是迫不得已。可彦博却没有评价冯京的猜测，反而又说，“若说权势，韩『玉』昆要是贪恋权势，又何苦措办大议会，还承诺年辞位？足可见其并无纤毫『私』心这是前几日，令内弟过来说的。”没有卖关子了，但一想到富家丢下了自己，投向韩冈，即使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冯京还是怒火烧。不过冯京现在却后悔方才没能忍下怒气，‘当年韩冈在军器监，谁能想到会有板甲、飞船？韩冈做事一向独辟蹊径，事先绝难预料得到。这一回，谁知道他在大议会留下了多少后手？都说家岳甚重韩冈，可他如今若在，看到韩冈与章如此倒行逆施，他还会跟韩冈结亲？’冯京不信彦博不得韩冈怎么在他头上屙屎屙『尿』的，不过一番话，却让自己的心绪暴『露』了，现在想起来，冯京后悔不迭。应该就是自己的失态，彦博才会八面来风，自岿然不动，仿佛当年的旧怨完全烟消云散了。“有章在，就不用担心韩冈，有韩冈在，就不用担心章。至于十几二年后的事，自有仁人志士在，更不用担心。”当着彦博说自有仁人志士在，明摆着说宽夫活不到十几二十年后。即便彦博年近九旬，的确没几年好活，当也不会乐意听人说自己寿数不长。现在想起来，对于善祷善颂的范纯仁，冯京也是佩服分，他还真敢说。“范尧夫一向口没遮拦。”如果是乍听到范纯仁说话的时候，冯京不信彦博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一笑了之年纪越大，越是会在意此等事。可惜自己没有冷静下来。‘不肖子自如是。’冯京真想把这话吞回去。处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样的范仲淹，他的儿子都说出了这种话，是让人想不到。范仲淹曾与人道，其子，纯礼得其静，纯粹得其略，纯仁则得其忠。但范纯仁虽忠，也的确不糊涂。“没人相信韩冈会篡位。太后不信，百官不信，我也不信。权臣篡逆之事古来不少，但没有一人会如韩冈这般行事。”是的，即使冯京都不信韩冈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但要真的这么相信了，日后怎么跟韩冈争？就是因为想要争一争，冯京才会敌视韩冈，甚至去登『门』造访彦博，谋图携手合作。可是现在坐在马车，还是要去见韩冈。冯京懊恼不已，如果不囿于颜面，不去拜访彦博，而是直接却拜访韩冈，决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憋屈。为彦博与韩冈争兵权，何如从韩冈手上直接拿好处？‘要确定章韩二相之心，也要防备日后有哪位宰相有不轨之图。所以他们用来取信世人，也唯一能约束他们的大议会，这章程就必须编订得更加稳妥，当作百年之虑。大议会有选萃之权，有定谳之权，其权不可谓不重，但是，还缺了一个。’兵权！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元及第的冯京自是知道兵权多有重要，但他上京后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半分，一直视而不见。医毒不分家，总得小心为是。其实这也是他不想与章、韩冈争夺的明证，最重要的兵权不争，就不用担心人身安危。朝堂上的权柄，就像是一块块『肉』。有的『肉』大一点，有的『肉』小一点。最大的一块就是宰相的位置，在过去，这已经是臣子们能够触及最大的分量了。但这一回的『肉』很大，可以说，大到难以相信，远远超过了宰相的那一份。因为这是天子之权当朝宰相都不敢独吞的天子之权。故此，韩冈就搬出了大议会，准备将天下间的士人都拉下水，一并分享。可以说这是至公无『私』，也可以说他是心虚。因而冯京可以放心大胆的去争，但彦博却说，韩冈这个做法，更有可能是缓兵之计，日后做了皇帝，什么大议会都可以丢到溷所里去。即使他没有，日后的宰相却不一定没有。所以这是必须防备的。不是靠案件终审之权，不是靠选举、弹劾之权，而是必不可少的兵权。所以冯京现在就要为彦博去与韩冈谈判，谋图兵权。所以冯京后悔，不该先来拜访彦博。上了贼船，还能下吗？马车停下了，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相公，到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