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薛怀义跪在宫外求见您。”福公公说。武媚仿佛没有听见。福公公明白武皇帝的意思,便知趣的退出来。洛阳瑶光殿外一派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瑶光殿内香气缭绕,温暖如春。张昌宗一身粉色纱衣,边吹着萧,边翩翩起舞,身姿妖娆,吐气如兰。武媚看得痴迷。薛怀义失望的看着福公公,哀求说:“请公公再去禀报皇帝陛下。”福公公摇摇头说:“国师,此一时彼一时。你还是回去吧。”薛怀义挣扎着站起来离开洛阳宫。
“陛下有旨:按例取消宵禁,放灯三天,家家张灯结彩,天下狂欢。”薛怀义看着武媚发布的诏书,若有所思。“明日就是上元佳节,我一定要给陛下一个惊喜。”他大笑着说。
洛阳,正月十五。火树银花不夜天,游人元宵多留连。灯山星桥笙歌满,金吾放禁任狂欢。游人们云集在万象神宫观赏各色彩灯,更为一座巨大的佛像,惊喜万分,惊呼不已:“你们快来看!天降祥瑞地底涌出佛像。”薛怀义精心准备,挖了一个五丈深的大坑,结彩为饰,将佛像从坑底徐徐拉起。观者如堵,人山人海,四下里一声大喊,健儿拉动彩缎,佛像徐徐升起,真个地动山摇,声势如雷。薛怀义又杀牛取血,绘制了一幅二百尺高的巨大佛像,说是自己割破膝盖绘成的血图要敬献给皇帝,于正月十五日高挂在天津桥南,大设斋宴,极尽奢华。场面浩大,万头攒动。武媚听说后只是微笑而不语。
薛怀义满怀憧憬着武皇帝会乘着重翟车浩浩荡荡地亲自驾临。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在皎洁明媚的月光照耀下,在千姿百态的花灯映衬下,微笑着向他走来。她和他会在月光和灯影里重逢。忽然,一个女人温柔的手抚摸着他,薛怀义抬头一看是自己的歌姬在抚弄着他而不是自己想要的武皇帝。在往常,他会接受她的温柔;可是今日,他心情不同,他甩手给她一记耳光。“滚回去!”那歌姬吓得躲到一旁。
他在漫长的等候着。时间如流水,扫摸完他最后的耐心。“你无情!你残酷!你冷漠!你不讲道理!”薛怀义终于爆发了,他一脚踢翻了案桌,吓得身旁的歌姬们四散而逃。薛怀义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她一定是故意的,她有了新欢,不再需要我了。她把我苦心准备的一切视作垃圾般不屑一顾,故意让我在天下人面前出乖露丑,沦为笑柄。”他已经被妒忌冲昏了头脑。
失意的薛怀义恼羞成怒,喝的酩酊大醉。疯狂的大笑着,让人毛骨悚然。他拿着一根粗大的蜡烛,在天堂里奔跑着。“这是我为您建造的圣殿,供奉着您的雕像!我每天在这里诵经礼佛,为你祈求天下太平,为你祷告长生不老。今日你却弃我而去!你无情,休怪我无义。我要亲手毁了它!”
天堂里供奉的巨佛原本夹杂着粗麻建造,遇火极易燃烧,霎那间火势冲天,真个成了失火的天堂!当初天堂曾为风所摧而重建,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如今万千繁华,悉成灰烬,余势犹为歇止,蔓延烧及明堂。金碧辉煌的万象神宫,顷刻间化为一片火海,烈火熊熊,直冲霄汉,神都洛阳照耀得如同白昼。
这真是个令人难忘的元宵节。当时武皇正大宴群臣,亲眼目睹了火灾的发生。本欲组织救援,西北天空突然无云自雷,一串连珠般的惊雷炸响,如苍穹炸裂走霹雳,震得人心神颤栗,惶然生惧。上苍仿佛在这一刻伸出了它震怒的手,要亲手惩戒狂妄的世人。风声已变得极其凄厉而妖异,尖啸如鬼卒挥鞭,嗤嗤声不绝,二百尺高的血佛绘像竟被暴风撕裂成片片破布!
风助火势,声势更增;三千世界,碎为微尘。
火舌在半空中吞吐飞舞,墨黑的夜色已被染作绛红。在熊熊火光包围下的明堂与天堂,烟雾升腾,光影憧憧,显现出一种无可匹敌的非人间的美,辉煌灿烂如天神们在举行一场狂欢的盛宴,又虚幻缥缈得如同释尊唇边的一声叹息: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在火舌的吞噬下,明堂之巅的金凤渐渐熏黑了颜色,暗淡了光彩,隐没在流动的火光里……
这场大火一直烧至天明,严奥鸿丽的明堂和天堂俱化为一片灰烬。曾几何时,她推倒了李唐的乾元殿,在敌人的心脏处建造起属于她的万象神宫,金凤压龙,笑向苍穹……
曾几何时,她潜谋革命,下令召集李唐宗室齐聚明堂,吓得这群惊弓之鸟不得不铤而走险发动叛乱,任她名正言顺地斩尽杀绝,以鲜血铺就登位之阶……
拜洛图,御明堂,训群臣,发政令……这庄严华丽的殿宇就是大周朝的象征,那傲立于明堂之巅振翅欲飞的金凤就是她的自我写真。
御座上的女皇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气得发抖的身子:
“这疯和尚是否知道他干了什么?他毁掉了朕毕生为之奋斗的心血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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