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将我扯到窗口，指着左前方一栋楼房的一侧，说道：“你看到没有，那儿有一个塔吊？”
我望将过去，一个笔直、纤细的塔吊矗立在楼房一侧。吊臂所指，正是我们所在楼房的方向，看不到吊钩，吊钩应该是停留在我们这栋楼房的正上方。
我说：“看到了啊。”我挺纳闷，不知老夏何意。
老夏看着我的眼睛，正色说道：“你想回到车库上的报社是不？”
我说对啊，心想你个老东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嘛！
“这个塔吊的吊钩现在就在俺们这栋楼的楼顶，俺们可以顺着吊钩爬到吊臂上，”老夏手指着吊臂道，“然后俺顺着吊臂爬到驾驶室，你就站在吊钩上抓住钢丝绳，俺开塔吊，把你放到报社楼顶怎么样？”
我初觉不可思议，但细一想这个办法真tm的完美啊！
我高兴地笑道：“老夏，看不出，你还挺有才呀！”
老夏憨憨地笑着，嘴似机关枪似的突突着：“得亏俺开过这玩意啊，你不知道，这么高的塔吊得有一百米多吧，每天爬上爬下的累死个人。所以俺们就把吊钩放到地面，换班的时候，要上班的人抓住吊钩，开塔吊的把他吊到操作平台上，要不了两分钟就上来了。上来以后再让下班的人抓住吊钩，把下班的人放下去。”
我惊道：“你们也不怕掉下去啊，一百多米啊！要是掉下去骨头都摔成渣了。”
老夏嘿嘿一笑：“掉不下去，俺们胳膊有劲！有首歌怎么唱的，俺们工人有力量嘛！嘿嘿嘿。”老夏傻笑着，笑着笑着，表情忽又变得严肃，说道：“但是楼顶上还有好多丧尸啊！俺们咋上楼顶呢？”
我不想放弃这个看起来很疯狂，但实际上非常值得一试的办法，看了一眼广场。从我们这栋楼到塔吊前大约有二十个左右的丧尸聚集。
我问老夏：“楼顶有多少个丧尸？”
老夏想了想，答道：“估摸着得有十个吧，本来楼上干活的有二十几个人，逃掉了一半多，剩下的都是丧尸咯。”
看来我不能再一味地躲避丧尸了。我虽然没有拿定主意，不确定此时此刻为了生存我是不是需要杀死丧尸，但如果形势所迫，我也必须该出手时就出手了，至于会不会担待什么责任……我觉得还是活命更重要。
想到达塔吊驾驶室，走楼上的路，丧尸毕竟要少些，两害相权取其轻。因此我决定到楼顶上去和老夏开塔吊。
我回到老夏袭击我的房间，捡起地上的铁管递给老夏，对他说道：“老夏，现在到楼下去就是个死，往楼上走可能也会死，但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等我们到报社里和大家聚到一起，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又大了许多，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上楼顶？”
老夏想也没想，说道：“老弟，俺们就一块干了！”
老夏啰嗦是啰嗦，但决定问题时还算干净利落。当下我们两个一前一后，顺着楼梯向楼顶爬去。
约莫爬了有个二十层左右，老夏停下脚步，微微喘口气，扭头对我小声说道：“小心点，顶上不多几层就有丧尸了。”说着他把我带离楼梯，穿过走廊来到一个房间。
地上有一具死尸，脑袋被敲得不成样子，血溅在墙上，让原本灰黑的墙壁更是增添了许多恐怖的气息。
老夏盯着尸体，颤抖的声音小声说道：“这就是小黄，很好的一个孩子。”
停了半晌，老夏从一旁堆着的脚手架铁管里又选了一根长度合适的给我。忽地又想起了什么，蹲下来，从小黄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
老夏拿着这个屏幕很大的手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道：“昨天晚上俺们还一起看《24小时》呢，今天小黄就没了……”说罢拿起手机，揣在自己的口袋里，对我说道：“俺想留个念想……”
我冲他点点头，试了试手中的铁管，除了稍微粗了一些，长度、重量都很合适。
我就要拿着这根铁管杀人了吗？我脑子有点乱，却又不得不把这样不好的念头尽快赶出脑海，我需要清醒的头脑，去面对那些恐怖而又强大的丧尸们。
跟着老夏又往上爬了三层，老夏突然一蹲，冲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指了指上方的楼梯。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老夏跟前，往上一看，楼梯转角处露出一双腿。老夏指了指楼梯下面，我会意，和他一起回到下面一层。
老夏小声说道：“你就在楼梯口等着，我上去把那个丧尸引下来，等他到楼梯口的时候你就用棍子打他的脑袋，要用力打啊！打不死的话俺俩可就糟了。”
听这话的时候，我心里竟险恶地想到：老夏让我拿棍子敲人，是不是想让我杀人，黑锅让我背呢？可又想到，在这样的环境里，迟早我都要亲自下手杀丧尸，趁现在还有老夏帮我，不妨试试手。
于是我点点头，站好了姿势，攥紧了手中的铁管，等待老夏行动。
老夏猫着腰，爬上两级台阶，喃喃地说道：“唉，上面的可能是胖子，他也是个可怜的人啊，胖子，哥对不住你了！”
老夏说罢，身影一晃窜了上去。耳听得他几步到了楼上，顿了一顿，然后一声闷响，似乎是用铁管捅了胖子一下。
“啊呜……”一声怪叫传来，吼叫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里发出强烈的回响，我不禁心里微微发颤，接着老夏的脚步声“啪啪啪啪啪啪”急促地在楼道里响起。老夏从上层楼梯跳下，嘴里紧张地念叨着：“来了来了来了！”又转身向下层楼梯跑去。
胖子被引下来了！脚步声频率不快，但很是沉重。
我在报社楼梯口被那个脖子被吃掉的丧尸追击过，知道他们速度很快，而且上楼梯也还算敏捷，却不知他们下楼梯的速度如何。
正没做理会处，一个硕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由于胖子正一心追击老夏，胖大的身躯刚出现在楼梯口，就向右转身，准备向楼下追去。此时胖子的身体正背对着我。
机不可失！
我卯足了全身的力气，脚底生根、腿部紧绷、胸腹发力、气贯双臂，“喝！”我口中发生喊，抡起铁管，尽平生力气，从空中劈将下来。
“嘭……”
由于太过发力，我双臂感觉强烈的震动，虎口发麻，铁管几乎拿捏不住……
丧尸胖子的脑袋被我敲得碎得不能再碎了……我似乎感觉到，那铁管敲击在胖子脑袋上的一瞬，像是敲开了一个椰子，椰子汁喷溅而出，带着空洞感的脆响一点都不好听。然而，粘在铁管上黏黏糊糊的东西可不是椰子汁，那是胖子的脑髓。
“轰……”胖子软绵绵地摔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老夏从楼梯口探出脑袋，见我已经敲死了丧尸胖子，半晌没做声。过了一会，他抹了抹眼睛。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我想此时的我看起来一定很糗。我失去了一名退伍军人应有的气质，我保卫祖国、保卫人民的坚定承诺变成了一句空话。不管胖子是不是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行列，是我终结了他的生命，是的，我杀人了，我杀了老夏的工友、我的同胞……
我的手禁不住地颤抖，颤抖迅速地蔓延至全身上下，我觉得很冷……
老夏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老弟，你好样的，俺知道你这会儿不好受，俺打死小黄的时候，也像你这么难受！没事儿，咱是爷们！咱得活着啊！”
我从身体里努力抽出一丝丝的力气，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轻松了许多。我对老夏说：“夏老哥！走吧！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一边爬着楼梯，一边不得不给自己找借口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告诉自己胖子已经感染了病毒，就像《行尸走肉》里的“行尸”一样，杀了他是给了他解脱……胖子已经不是人了，我不杀他，反过来他就会吃了我……想着想着，我度过了杀 人后的不适，注意力又逐渐集中在昏暗的楼道里。
老夏在前我在后，我见他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似是又看到了丧尸。我正待往下面一层走，依照刚才敲死胖子那样再干一次，老夏却突然跳将起来，甩开大步急速向前冲去。
我不知他意欲如何，没等我看清他的身影，便听到似两个身体相撞的一声闷响，几秒钟后，楼底传来重物坠落至地面的一声巨响。
我绕过走廊墙壁，看见老夏站在窗口向地面上望去，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将一个站在窗边的丧尸推下了楼。我向楼下看去，一个身穿工作服的丧尸的身躯在地面上绽开了一大朵血红血红的花。
老夏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工友俺也认得，他最喜欢吃红烧肉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忽地想起刚才老夏的身形之快、动作之利落，非常人之所能有。于是问他：“老夏，我看你身手不错，当过兵是吗？”
老夏点点头，眼角露出一丝微笑，显得很骄傲的样子，响亮的说道：“84年，俺托着肠子在老山干死了三个越南兵。”
我肃然起敬，几乎忍不住要给老夏敬一个标准的军礼，老夏不高的身躯似乎一瞬之间高大了许多，我有一种仰视他的感觉。
老山战役……那是多么惨烈的战争、那是多么让人惦念和心痛的过往。和经历过老山战役的老夏比起来，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大学生士兵显得多么的稚嫩和渺小啊……
我正想说我也当过兵，老夏大吼一声：“让开！”一把将我甩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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