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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41章 张敖与鲁元公主(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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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大汉建国至今,承平已有十五载,先后两任帝王轻徭薄赋,修养生息,是以国力渐渐恢复。-而天下首善之地的汉都长安,已是初显繁盛。

    长安城周回极广,南面覆盎‘门’与北面的洛‘门’,相去十三里二百一十步,城中有“八街九陌”。

    八街为:华阳街、香室街、章台街、夕‘阴’街、尚冠街、太常街、藁街、前街。

    九陌是:安‘门’、清明‘门’、宣平‘门’、洛城‘门’、厨城‘门’、横‘门’、雍‘门’、直城‘门’、章城‘门’等九‘门’及‘门’外大道。

    此外,又有“九市”--柳市、东市、西市、直市、‘交’‘门’市、孝里市、‘交’道亭市、高市,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凡四里为一市,致九州之人在突‘门’。夹横桥大道,市楼皆重屋。

    “……那是何物?”次日,长安柳市的一幢重楼前,坐在辒辌车中的刘乐,自莲‘花’纹镂雕的木格车窗中看到一家皮革铺挂在壁外的那截‘色’泽鲜丽斑斓,有些似兽尾的东西,不由微微讶异地出了声。

    “这,应当是‘文旄’,”跽坐在身畔,极细致地侧身护着妻子的张敖,顺着她的目光在一旁温声道“此物出自西海,我以往也只在荀卿的著述中看过,未曾想今日倒有幸见得实物。”

    算来,他们夫‘妇’二人定居长安已有十一载,但却从未一起游街逛市,见识这长安的繁华胜景。

    起初几年,先是张敖待罪之身,生死难料,再是储位之争,整个京城的官宦人家皆十分避忌,甚少在城中走动。

    后来,待她的阿弟即位,总算风雨初霁,云开月朗,但他们夫‘妇’却已习惯了安居府中的清净日子,除却刘乐时常被宫中召见外,伉俪二人几乎从不外出。

    直至昨晚,刘乐在病榻之上提起时,张敖方才反应过来--他们夫妻二人,甚至从未一起游过长安城。

    所以,最后的这一段日子……便让他陪着她看尽这满城风光,无边景致。

    “这‘文旄’也算稀罕之物,你喜欢,不妨便买下罢。”他向皮革铺那边看了眼,温声问道。

    刘乐闻言,笑着轻轻点头。

    张敖示意,既而便有身后随‘侍’的仆从带着钱财进了店,去同主家议价。不多时,便将那“文旄”买了回来奉上,刘乐拿在手中,轻轻抚着其上‘精’致绚烂的文理,眸光里难掩喜爱……

    身畔有他相伴,闲逛市井,挑些可心的玩意——这样的事情,她已在心下默默期许了许多许多年,而今……终于得偿夙愿。

    只单单这么一个柳市,可看可玩的的去处便有许多,夫‘妇’二人逛了整日,仍是意犹未尽。

    之后的半个月间,他伴她游遍几处市坊,逛尽了八街九陌,又去了旗亭楼,镐池,横桥,双阙铜台……他扶她登旗亭楼,陪她泛镐池水,携她在横桥的石柱旁观‘浪’涌如奔,在双阙下为她说这台上一双铜雀“一鸣五谷生,再鸣五谷熟”的趣闻掌故……

    不知不觉间已是暮‘春’,这一天,张敖同刘乐来了长安城中极负盛名的梨园赏‘花’。

    正值‘花’期,一顷梨园,满目莹白,‘玉’瓣琼蕊如雪绽。

    “这梨‘花’开得可真好……”刘乐已经虚孱得几乎弱不胜衣,昔日她最喜欢的那一袭楚锦的碧襦白裙,如今穿在身上竟是宽大了许多。面‘色’苍白得仿佛有些剔透,连双‘唇’都不带多少血‘色’。

    但她却坚持要下车在梨‘花’林间走走,于是张敖便将妻子半拥在怀中,一路小心地护着在梨‘花’林间缓步,此时,她伸手接住了一片翩跹坠下的雪瓣儿,‘唇’角微微漾了丝笑。

    “我记得,当时在襄国的赵王宫中,那片芍‘药’圃边就种了几株梨树,每逢‘花’时,轻风过处,满枝繁白纷纷飘落……像落雪覆了庭阶。”她靠在他肩头,仿佛有些恍惚似的轻声忆道。

    “是啊,后来待阿寿、阿侈长大了些,那几株梨树便遭了秧,年年‘春’日被折尽了‘花’枝,到了秋天竟是一枚果子也无。”张敖静静听着她说,不由也追忆往昔,眸子里不自禁地漾了丝笑。

    她却似是在思索什么一般,偎在他怀中,静了好一会儿。

    “张敖……这么多年,你恨么?”有些突兀地,病弱已极的‘女’子自丈夫肩上抬起了头,转而看向他,语声虽轻,神情却再认真不过。

    闻言,他陡然一怔,似是许久都未反应过来。

    刘乐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手扶着他臂肱,伸出另一手轻轻抚上他鬓边,如银的几缕白发掺在原本的黑发间,显眼得几乎有些刺目,她眸底瞬时涌上了些湿意,几分恍惚里仿佛浮现出十二岁那一年,初见他时的模样--

    十六七岁的孤冷少年,一身白衣缟素,野山吹笛,焚香置酒以为祭奠。她至今还记得,那是一曲《东山》。

    而后,短短三日便在汉军营中校场之上重逢,那少年甲胄劲装,满挽长弓,三箭连发,正中鹘的……百步穿杨的‘精’湛箭术引得路过的她几乎击节而赞。

    再之后……便是她被父皇千里远嫁,赐婚于他,那一天,襄国城外,二十一岁的少年王侯一袭‘玉’冠白衣,在城外恭谨执礼,迎她车驾。

    “张敖,”十五年后,漫树繁白的梨‘花’间,她静静与他凝眸对视,神‘色’再郑重不过——

    “你大约不知道……那时候,我得知父皇要我嫁的人是你,心里头其实是欢喜的。”

    “甚至,我在还未见过阿侈和阿寿的时候,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待他们好。”

    他闻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比方才更为怔愣。

    “说起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自失地一笑,抬眸与他对视“你,大约不记得了。在十九年前,就是汉军被项羽大败,伤亡惨重的那一回,在荥阳城外焚香祭祀时,曾遇到过一个上山采‘药’的小丫头。”

    张敖怔了半时,却是忽地笑了笑:“我记得。”

    “那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被我连累,坠下了岩壁险些摔伤,临走时却慷慨地将她自己的蓑衣留予了我。”他努力地回忆道“只是,我以为那是附近山民家的孩子。”

    他看着妻子,不可思方的神‘色’渐渐转为笑意,语声愈温和了许多:“那个时候,你便认得我了?”

    “是啊,自那之后三日,我竟在汉军营的校场上看到了你,从此……便心下时时留意你的事情。每逢诸位长辈们说起前线战事,举凡提到你,我在一旁都会暗自竖了耳朵留心听着。”

    “我能一一数出那四年间,你所经过的每一场战事,何月何日到了哪座城池,对手是谁,己方的副将、末将又为何人?甚至你几时负过伤,伤在何处,卧榻休养了多少日子……”

    说着说着,她眸光恍然地笑了笑,却依旧神‘色’平和。

    十二三岁的年纪,偶然邂逅了那样一个少年,从此在心底里悄然生了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关于他的一切。却并不希求靠近,只远远看着,知道他平安顺遂,便好。

    “那时候,我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嫁你为妻。”

    她定定看着丈夫,眸光仍是恬然平静:“我清楚,自己嫁予你,是父皇制衡诸侯的筹码,你必定会疑忌防备,甚至是厌恶于我……所以,很早便有了打算。只要我尽心尽意地待阿侈和阿寿好,待你好——那,总有一日,你会相信我,不再处处戒备的罢。”

    那个时候,最怕的事……就是被你厌弃啊。

    那样的少年情怀,真挚得近乎虔诚,将自己置于那般卑微的境地,只愿自已倾尽毕生的努力,换得回他些微情意。

    “后来啊,你在我病榻上‘交’心相谈,你同我讲昔年父辈的旧事,你为我鼓瑟,奏了那一曲《野有蔓草》……呵,心底里简直做梦一般。”

    她至今仍能清楚地忆起,那一天在襄国赵王宫的书房之中,二十一岁的张敖凝眸与她对视,目光再真切不过:“莫论公主信与不信,张敖确无半点谋逆之心,此生,唯求一世清平而已。”

    可——她的父皇,却是怎样也不肯放过,予他这一世清平呢。

    两次驻陛赵王宫,头一回在宴间那般当众羞辱,他已含垢忍隐忍至极。第二回,竟是强令赵美人‘侍’寝……却是置他这个‘女’婿于何地,又置她这个‘女’儿于何地?

    之后,赵美人因此而孕,次年……生下一子,既而羞愤自尽。

    她涎下的那个孩子,后来被送进了宫,她的父皇为之取名为“长”,如今已十一岁,封了淮南王。

    呵……这世上还有比之更不堪的事情么?

    而这么多年来,他心底里是有多少煎熬?

    当年被囚车押解进长安,他有多隐忍;父皇‘欲’将她远嫁匈奴,他有多怒恚;母后令阿嫣入宫,他有多忿然……可,他却只能镇日埋首翰墨,吹笛‘弄’筝,仿佛一个真正清闲无争也懦弱无能的富贵王侯。

    这个男人,文武兼修,少年统军,战绩不斐……原该是翱翔九天的雄杰人物,凭什么受这般的委屈,这样的辱没?!

    而今,光‘阴’荏苒,世事变迁,她于病重之际,终于可以坦然地洗心而对,问他这一句“恨不恨?”

    那厢许久许久的沉默,半晌之后,他终于抬了眼,定定回视向她:“刘乐,可曾悔过嫁了张敖?可曾恨过为我拖累半生坎坷?”

    她轻而坚定地摇头。

    “得妻若此,只怕是把这一辈子的幸运都用光了呢。”两鬓生了华发,却依旧气度清朗的男子眸间带了笑“此生命途多舛,但历经那些事情时,我身边却一直有你,有阿寿、阿侈、阿嫣、阿偃相伴。”

    “得刘乐为妻,相依不弃,相守不疑,张敖……更复何求?”他静静地看着相守十五载,共历风雨的妻子,与她执手相扣,尽管眸子里的湿意已微微模糊了视线,却目光久久也未移开……

    ※※※※※※※※※※※※

    吕后元年四月,鲁元长公主薨。与弟弟刘盈的逝世,只相隔短短八个月。

    当日,她身边的心腹‘侍’‘女’兰秋将一封帛书‘交’予了宣平侯,道是公主临终前,留予皇太后的函信。

    “母氏慈鉴:

    不肖‘女’阿乐再拜。儿自知时日无多……夫张敖,伉俪十四载,承其照料,感念于心。二子寿、侈孝谨知礼,如已出……唯乞阿母垂怜,略加照拂……儿黄泉之下,方得心安……”

    一字字阅毕,张敖的手抖得厉害,帛书从指间落在了地上,面上已是一片泪迹斑驳,点点打落在地上的帛书,微微洇了妻子临终之前勉力书就的一个个墨字……

    后记:

    五年之后,宣平侯张敖薨,赐谥为鲁元王。

    夫随妻谥者,亘古绝今也。

    之后,吕后封其子张偃为鲁王,乃为大汉立国以来,受封的第一位异姓王。张偃年幼,故封其兄张寿为乐昌侯,张侈为信都侯,以为佐助。

    《张敖与鲁元公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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