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被康熙召入京里赴丧,留下李氏独自带着弘时与大格格在庄子住着。品 书 网 (首发)四福晋估摸着四爷办完丧事还要回去,便早早跟他禀了府诸事。四爷默默听着,末了才道“凡事由你做主便可,实在难以抉择的,再命人往庄子通传。”四福晋应了,留四爷宿了一晚。四爷第二日清早,进宫请了安,依旧回庄子种地。
四福晋撑着头坐在炕沿闭目发呆,底下侍奉的刘婆子关切的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天渐渐大亮,有丫头蹑手蹑脚吹了屋里的灯,福身道“主子,摆好早膳了,请您入席。”四福晋不怀好气道“一个人,吃什么席?”她人前向来端庄和气,甚少如此动怒,丫头吓得半死,满脸涨得紫红,俯身跪下,嘴里道“奴婢该死!”
刘婆子往前走了半步,端起半碗没吃完的清心茶,道“主子,喝口茶润润喉,犯不着为了奴才们生气。”四福晋恍然回神,有些悔意,低声道“你们都下去吧。”刘婆子知她是因着四爷与李氏双宿双飞不痛快,想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杵了片刻,领着丫头们却身退下。屋里空寂无人,四福晋惶惶然然的抬脸望着日益明媚的阳光,心死如焚。
——昨儿夜里,四爷竟没有碰她。
武格格宋格格耿格格知道四爷回府后,只在福晋屋里歇了一夜,又急匆匆去了庄子,一想起李氏那得意劲儿,武格格总觉恨意难平,她不屑道“若跟着四爷去庄子的是福晋,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偏是李氏。真不知爷喜欢她什么?模样儿不如年格格,身段儿不如你我,论年轻也不过曼侧福晋,更别论家世,越发没法...”
宋格格笑容柔静,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爷宠爱李氏可不止一日两日。”
耿格格甩了甩绢丝手帕,道“这是命!人人还不得气死人咯。”又神秘兮兮道“你们听说没有?”武格格性子急,问“听说什么?”耿格格打了个手势,三人凑成一圈,她斜眼往东边儿望了望,微不可闻道“我听人说,前头年格格在吃打胎药...”
武格格大惊,声音高了八度,道“怎么可能?爷这大半年连她屋子都没去...”宋格格连忙将手指放在唇边,道“小声些,别嚷嚷。”又盯着耿格格道“此事可不许瞎说,闹大了,宫里都会惊动,他哥哥是总督...”耿格格朝自己的贴身丫头昂了昂脸,道“巧云,你来说。”门边一个穿着芽黄裙衫的丫鬟应声过来,福了福身,才道“奴婢是听门房的洒扫奴才五狗儿说的,五狗儿的娘得了风湿病,他常常在后街巷的陈家药馆里买膏药,有一回,他不巧碰见年格格的丫头碧儿,不知怎的问了那捡药的药童碧儿买的是什么药,那药童与五狗儿相熟,便通通说了,说买的是堕胎药...”
说到这,几人心眼儿都是一跳,宋格格谨慎道“说不准是碧儿自个偷了人...”
耿格格开口道“你还别说,我真去问了碧儿是不是在熬药,一股子药味。那碧儿先是不说,后来巧云去寻她闲聊,她一时说漏了嘴,才道是年格格吃的。你们想啊,年格格曾说她自己学过医,想来开方子买药都难不倒她!”
武格格遽然道“你怎么不禀明福晋?府出现此等腌臜之事,岂能放纵?”耿格格撇嘴道“我哪敢啊?!”武格格武断道“我陪你一同去!”宋格格道“事关重大,你别说风是雨!我看年格格并不像那样的人...”武格格连连叹“你啊你,回的教训还不够么?开始的时候,我没想清楚,一直内疚是我让你吃了年格格的药,后来一想,凭什么同样的假药,你吃了大病一场,她吃了没事?可见是她从捣了鬼!”
宋格格柔弱良善,笑道“害我有什么用?要嫉恨也该是嫉恨跟着爷去庄子那位,害我做什么?”武格格眼皮一翻,道“我怎知道?”又苦口婆心,道“你别太信她!”
正是说论着,忽的有人传“年格格来了...”
三人大吃一惊,连忙嘘声,爱莲的笑脸从窗户那儿透出来,道“三位姐姐在说什么悄悄话,让妹妹也听听。”她一身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袍子,挽着一字头髻,压着两朵粉红透白的堆瓣牡丹,衬得肌肤如雪,半点不像落胎虚弱之人。
耿格格面讪讪,道“昨儿爷回府了,咱们没事嗑叨嗑叨。”
爱莲转过窗户,从大门入,进了水榭厅里,眉眼弯弯道“我方才在水边扑蝶,偶尔听得你们说谁“买药”“堕胎”之类,是在说谁呢?”她喜笑颜开,脸没有一点儿怒气。水边哪有什么蝴蝶?她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
武格格气性涌,道“你连“买药”“堕胎”都听见了,没听见我们说谁啊?”宋格格知道武格格嫉恨回年格格让自己吃了假药差点命丧黄泉之事,忙做和事佬,道“我们谁也没说,是论起过去家的事情罢...”又拉着武格格往外头,道“你不是想吃热乎乎的燕窝粥吗?我那里熬着呢,你同我去吃...”
耿格格一见如此,甩了甩绣帕,道“天儿真热...”
一径也去了。
水榭的风很大,猛的灌入衣袍,几乎要将爱莲横腰吹起。她瑟瑟发抖,胸腔里犹如炙烤般的热气滚滚涌入脑,烧得她头昏目眩。碧儿看爱莲站立不定,小心守在旁边,道“格格,您怎么了?”爱莲眼闪烁着两簇火苗,反手便是狠狠一掌,道“贱人!”
碧儿未有防护,冷不丁挨了一掌,身子一斜,便倒在地。她不敢喊疼,翻身跪下,直嚷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甚至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
傍晚时候,后门当差的奴才偷偷摸摸进了爱莲院子,递陈二少爷的纸条便隐没在夜色里。爱莲打开纸条,面写着“明儿卯时见。”底下落款是一个“陈”字。她瞪大了眼看着,恨恨将纸片揉成纸团,又摊开了撕成粉末。
她提笔给季子然写了一封信,命他在雍亲王府的后街巷候命。
季子然待年羹尧忠心耿耿,跟了爱莲后,待爱莲亦是忠心耿耿,爱莲说什么,他都会照做。他季子然的任务,是听从爱莲的话,助她清除障碍。
陈二少爷此时还不知自己的死期到了。
他悠然的在巷子里闲晃,晨曦倾洒着绯色的光映满他的周身,他得意的哼着小曲,怀里藏着一个檀木盒子,盒子里放着两只晶莹剔透的青玉耳坠。他等啊等,拐角处终于有熟悉的身影徐徐而来,他堆笑迎,把盒子往她面前一推,道“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爱莲只身一人,笑道“谢谢二少爷。”又娇羞道“咱们去偏处说话。”
她难得顺从,陈二少爷越发喜不自禁,身子往前一扑,将爱莲掳进死胡同的角落,压在墙根下,双手胡乱动作,口道“可想死爷了...”话没说完,只觉后颈重重一痛,眼前一黑,像是要死了一般往地倒去。
爱莲不紧不慢的整了整衣裳,道“我让你准备的药可有了?”
季子然会意,从袖口取出小瓷瓶,倒出一粒黑丸子,扼住陈二少爷的下巴,强逼他吞下,才道“我会送他去官府,后头的事你不用管。”爱莲点点头,面如冷霜道“平素给你我传信之人亦不能留了,再有...”她想了想,道“在玉泉山有位王太医,以前曾在宫里当差,他也知道我的身份。”顿了许久,才道“往后所有知道我身份之人,都不能留。”
她背对着季子然,烈日将她的身体镶了一层层灼人的金光,她那么美,那么冷,眼睛里含着深不见底的忧伤与悲鸣,使他恻然悸动。季子然望着爱莲转过青街石巷不见了,才扛起陈二少爷往官府走,他报了官,污蔑陈二少爷偷了自己的玉佩。官府的人不是傻子,自然不信,但有年羹尧的书信在前,陈二少年很快被关进了牢里,夜里暴毙而亡。
爱莲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了。
过了约许十日,四爷带着李氏及两个孩子回府,福晋领着一众的人在门口相迎,李氏挺着肚子,竟然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四爷待她呵护有加,李氏说她坐马车久了,腿麻不能走路,四爷抱着她一路送到偏院,连本该给福晋请的安也免了。福晋心里不悦,面却不能表露,免得让四爷嫌弃。又开库房,让嬷嬷寻了半斤燕窝和人参赏给李氏。
李氏有孕不能侍寝,且四爷冷落后院已久,福晋不敢留四爷在自己屋里,便劝慰着四爷去几位格格屋里,以显她贤惠。四爷点点头,道“让年格格预备着。”福晋微微一酸,面笑着吩咐刘嬷嬷,道“快让去传话。”刘嬷嬷张了张嘴,半会才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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