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歌穿了一件浅红‘色’的折枝梅‘花’对襟镂银褙子,立领处绣着团团梅‘花’的颜‘色’便如真‘花’一般,大约是被那‘花’香熏染了许久,她一换上衣服,便依稀漫步在梅‘花’林中,香气清寒,脉脉不得语。
她大约是怕外边冷,又使人拿了一件蜜‘色’的绣牡丹‘花’的披风披在外边,方才愿意出‘门’。披风上面镶着圈儿的白‘色’绒‘毛’,却也不累赘,反而将她的脸更加衬得如雪一般的清透白皙。她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红瓣‘花’枝与一支梅‘花’样子的翡翠‘玉’簪,那秀丽端美的容貌清‘艳’难当,一如梅‘花’一般香远益清。
萧沉渊认真瞧了几眼,眼中带着一丝宛若冬雪初融的温柔笑意,低声笑叹道:“你穿了这么一身衣服,倒是叫我不知道是赏美人好,还是赏梅‘花’好。”
易雪歌早已适应了萧沉渊那些甜言蜜语,也不当真,只是瞪了他一眼:“你也多穿一些,要是冻到了就不好了。”
萧沉渊点点头,眉目含笑:“都听夫人的。”
等萧沉渊披上外衣,他们两人才一起上了马车入宫,去梅园。
他们这样一番耽搁,也算是去的晚了,梅园里头已然坐了不少人——皇帝、杜云微、燕王、成王都已经到了。
皇后依旧没有出席,只有皇帝一人坐在上首,边上的位置空着。杜云微便坐在皇帝右下首,见到姗姗来迟的易雪歌和萧沉渊,便扬起笑容站起身迎了上去。
杜云微今日穿的乃是一身天水碧‘色’的细棉衣裳,边角用细线绣着一朵朵的西番莲,裙裾拖曳于地,远远瞧去仿佛那裙裾的一端被隐匿在那‘花’丛之中。她本就冰肌‘玉’骨,那衣裳上的浅浅一点绿‘色’,于在梅树之下犹如‘露’水一般清透,使她整个人更加的清雅出尘,宛若仙‘女’。
“我本来还担心你怕冷不会来了。”杜云微执起易雪歌的手,语声温温,“那我一个人就要闷坏了。”
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暗暗的用目光打量着萧沉渊。因为她久居深宫,中间又养了许久的病,便是重阳宴上也不曾出席,此时倒是第一次与萧沉渊见面。
这一刻,有微风自梅‘花’树的树梢轻轻掠过,细雪从幼嫩的‘花’叶上滑落,‘花’香脉脉。冬日只有一点余温的日光之下,杜云微看着萧沉渊与东华太子甚为相似的五官和轮廓,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色’,微微有些晃神。
萧沉渊倒是平静一如往日,微微欠身行礼,只是唤了一声“太子妃”。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杜云微的心忽而一跳,不由自主的深深的看了眼他。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她心里的人从地下活了过来,活生生的站在阳光底下,站在她面前。她不自觉的‘露’出自己最温柔甜蜜的笑容,语调不轻不重却仿佛是‘露’水从‘花’蕊里滑落一样的柔软芬芳:“皇弟久居云州,怕是耐不住这京中苦寒,身子可是还好?”
“无事,”萧沉渊平淡的看了她一眼,仿佛笑了一下,侧头去看易雪歌,那目光犹如清泉潺潺而下,“王妃一向对我的事情很是关心。衣食住行样样上心,臣弟的旧疾亦是好了许多。”
杜云微垂下眼,语调似乎滞了一下:“那便好。”她柔声说着话,手心处却印了几个淡淡的指痕。
她想:不仅是容貌像,他们看人的目光也是如此相似。
萧沉曜不是待她不好,可是他却从未待她更好。他看她的目光一如看一朵美丽的‘花’,‘花’开‘花’谢皆由它意,有欣赏有尊重却没有爱意——他将她看做妻子而非爱人。那样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使她一次又一次的走在疯狂与理智的边缘。那么多的人,哪怕是成王、燕王一类的所谓长者,看到她的美貌时也会为之惊‘艳’,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是,她的丈夫却视若无睹,那么,即使她再自负美貌,又有什么用呢?即使有无数的人为她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她的丈夫,她心上的那个人,世上唯一能够与她匹配的男人对她的美貌毫不动容,她怎能不发疯?
萧沉渊看她的目光一如当初的萧沉曜,或者更冷。然而,他看易雪歌的时候却又是如此的温柔,如此情缠意绵。倘若,当初的萧沉曜肯用萧沉渊看易雪歌的目光看着她,她又怎么会做出那些事呢?倘若他有半分的爱意,那么杜云微可以对天发誓,她一定会做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妻子,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杜云微强自移开自己的看向萧沉渊的目光,用力的握紧自己的手。她的‘唇’角惯‘性’的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可是眼底却是挣扎的怒火,矛盾挣扎到了极点。
易雪歌不知杜云微的心事,只是暗自腹诽——在杜云微这个永远也不能改嫁的寡‘妇’面前羞恩爱,萧沉渊究竟还有没有脸?可她还真这么厚的脸皮可以在这些人面前和萧沉渊争执,只好由着萧沉渊得寸进尺的拉住自己的手。
燕王起身打破了僵局:“你们来的正好,陛下刚刚令人从梅树下面挖了几坛酒。”他笑了笑,面‘色’略有些复杂,似喜似悲,“这可是先帝当年特意埋下的,放了好些年了......难得我们聚在一起,也不算是辜负了这美酒。”
萧沉渊垂下眼,温温的应了一声:“皇叔说的是。”他眼底亦有复杂神‘色’一闪而过。
成王坐在那边也搭了一句话:“唉,说起来,当年这酒也是为了乐平皇姐埋的。当时我们还说了,等乐平皇姐出嫁了,我们一齐挖出这酒大醉一场。结果乐平皇姐匆匆和亲,再也没能回来,我们全都没喝上这酒......”
燕王瞪了他一眼:“你说这个做什么?”
成王懒懒的:“有什么关系?都是些旧事了,不说出来,岂不是都要忘光了。”他伸了个懒腰,抬眼看了皇帝一眼,笑道,“罢了,不说这个。陛下想必也不喜欢说古,这些旧事还是等下回再说吧。”
皇帝握着酒杯的手指稍稍紧了紧,‘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怎么会呢?乐平姑母的事朕也常有听说,那时魏国势盛,当时的魏灵帝为人荒‘淫’好‘色’,听说乐平姑母乃是世间少有的绝‘色’便遣使来求亲。在现今这位魏国太后入宫之前也颇是宠爱。只可惜,到底是恩宠不久,红颜易逝......”
成王喝了一杯酒,嗤笑了一声:“那魏国太后,我倒也是见过,不过是中上之姿罢了。如何能够与乐平皇姐相比?那魏灵帝倒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亏得他还自命是‘阅遍人间绝‘色’’呢。结果最后居然栽在那么一个‘女’人的手里。”
成王封地临近魏国,那魏国太后与左相周问水的事情,成王亦是有所耳闻。
燕王这一回倒是没打岔,极是少见的附和了成王的话:“是了,乐平皇姐的容貌,若是放在如今......”他顿了顿,转头看了杜云微一眼,静静的道,“也唯有太子妃能够与之相比。”
那是足以叫世人为之注目,时光都无法洗去惊‘艳’之感的美貌。回忆起来,便是记忆都带了美人的光华,神*‘迷’。
杜云微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礼貌的沉默不语——这些先人旧事,于她这般不知底细的人来说,定然是多说多错,不若什么都不说来得好。
皇帝笑了笑:“魏国当年欺辱我秦国势弱,如此对待乐平姑母。如今秦魏‘交’战也算是叫魏国偿还这一笔旧债。”
萧沉渊正扶着易雪歌坐下,听到皇帝这话,面上忍不住浮出一点笑容——看样子,扯了这么久的闲话,皇帝总算是到了正题。
燕王也喝了一杯酒,沉声道:“是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合该如此!”酒液一不小心沾到他的长须上,晶莹剔透,身边伺候的宫人急忙递上帕子给他擦拭。
皇帝笑了笑:“只可惜如今国库空虚,倒是叫前线那些士兵也跟着受苦受累。朕为人君,当真是既羞且愧。”
燕王和成王听到这里,不自觉得抬头对视了一眼,都停了喝酒的动作,不再搭话。
皇帝却已经顺理成章的把后面的话给说了出来:“几位皇叔都是自家人,朕也不说二话了。还请几位皇叔看在朝局艰难,前线士兵浴血奋战的份上,慷慨一回吧。”
这一刻,从来都喜欢和对方唱对台戏的燕王和成王的脑回路出人意料的同步了:卧槽,这人的脸皮居然比燕王(成王)还厚!
因为燕王和成王都不愿意开口应下这事,一时间,席上都静了下来。皇帝却是‘胸’有成竹的等着,他知道:这事既然说出来了,几位皇叔都是无法推脱的。
恰好此时,郑王带着韩王和洛王一齐赶来了。
郑王似乎没注意到席上这诡异的气氛,笑着打着哈哈:“陛下这回选的地方好,这赏梅赏雪,都可算是极好的!况且,一瞧见这梅园,我就想起小时候偷溜出来埋酒的事。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跟在后面望风,真是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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