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进‘门’,而是贴着‘门’站着。其实他知道自己已经拖得太久了——心里不是不愧疚,只是他始终无法面对自己的心,面对那个还有些陌生的‘女’人。他甚至觉得,他现在做的这种偷听的卑劣之举,就是希望听见那个‘女’人对他的抱怨,怨他在新婚之夜迟迟不归,怨他没有将她当做妻子,怨他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样,他心里会好受一点,也有理由继续当一个散漫丈夫。
然而,他贴着‘门’快站成了一具石像,新房里始终静悄悄的,静得苏昕都觉得里面并没有一个人在等着他,而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终于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
清仪的‘侍’‘女’和‘乳’母看到他进来,都面‘露’喜‘色’,一边张罗着倒茶水端点心,一边替他置好了凳子,殷勤道:“姑爷终于来了,可叫我们小姐好等呢!”
苏昕淡淡笑一笑,随意从怀里掏出一把金锞子,递到两人手里:“你们陪着一天,也该累了,这点稞子你们拿着去喝茶罢。”
欢杏和‘乳’母睁大眼一看,喜得连连道谢,接过那一把金锞子眉开眼笑地出了‘门’。
房间里一下子又静得诡异起来,苏昕坐下来喝了一盏茶,虽还是醉着,神智却比先前清醒了许多。他自顾自地问着‘床’沿上坐着的人:“我怠慢了你,你可会怨我?”
清仪在盖头下死死咬住嘴‘唇’,紧闭了眼睛,把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仍然没有说一个字。
苏昕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挑衅就像是一场独角闹剧,他一心想让这个‘女’人抱怨自己,而这个‘女’人像是又痴又聋一般,始终没有回应。他不禁有些愠怒:“就算是一滩死水,扔进一个石子也会有响声。难道郎中令的千金竟是不能说话的?”
“请恕妾身失仪,然未行揭面之礼,妾身实不宜出言。”
苏昕明白,无礼的人实在是他自己,然而新娘既然已经明说了,他也不好迟迟不去揭盖头,只好起身去拿了喜称,慢慢揭开了清仪面上的盖头。
他打量着清仪的脸,感觉那脸虽一眼看去不如怀柳那样惊‘艳’,但是透着一份怀柳没有的温顺祥和,更奇的是她的脸莹润如珠,仿佛一轮暖月,照得他整个人晕乎乎的。就在他想要把她的五官看得再仔细一点时,他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一股热力极速上涌,还没反应过来,便“哇”地一声吐到了清仪身上。
清仪又尴尬又无措,正扬面想把‘门’外‘侍’候的丫鬟叫进来,苏昕却望着她:“你是想让府里都知道你今晚是怎么过的?”他醉意又上来了,说话也含糊不清,半边身子都歪到了地上。可清仪听完,也只好忍住心里的委屈,默默地把他扶到桌边的凳上坐下,端来漱盂和温水让他漱了口,又寻到内室,在自己从娘家带来的箱笼里头找了一套寝衣换上,才向外吩咐道:“来人,伺候盥沐。”她声音平静地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连苏昕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服‘侍’的人都已经出去了,‘床’帘也放了下来,整个房间里在不停跳跃着的,只有一对婴儿手臂粗细的龙凤红烛。‘床’上原是铺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的,取的是“早生贵子”的意头。然而苏昕酒醉,早早就睡熟了,清仪原来抱有的种种美好幻想也因为苏昕无故的冷淡和羞辱而消磨得杳无踪迹,这一夜,竟是相安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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