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15年过去了,时间就像年月里消失的风,都不知道它曾动过窗边的帘。
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身边的人一个个来了又去,年轻时的热闹在年老后,散成无边的孤独与寂寞,一遍遍追忆,再一次次感伤。
他的孩子各自有了成就,有了家庭,始终对他保持尊敬与疏离。只有宁芝还守在他的身边。
尝过这世事的繁华之后,更觉得茶凉人走之后的苍暮有多么的悲凉。
他在无数个半夜中醒来,恍恍惚惚中以为有个穿着花睡衣的小女孩在朝他跑来,钻进他的怀里,委屈又傲娇地诉说:“爸爸,那个李姨,她把我的月季花折走了一朵,我叫她还回来,她还骂了我。”
她那么多次这样向他投诉,那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强大,为一个孩子支用自己全部的力量,让她放心地依靠,无尽地撒娇,
任何事,他都会依她,但惟独这件事不行。李姨这个人怎样,他不是不知道,但那是他深爱的人身边的人,他怎么可以?
现在夜半醒来才知道当初那孩子的委屈,即使他始终没为达成这件事,她依旧那么信任他,依靠他,向他反反复复地念叨,却不会拿自己的任性背着他,狠心对待李姨。
他的孩子原来那么懂事,他当初怎么不知道。
往事乘风而来,摧毁了他一直以来坚强的城堡。在后来的一个夜里,他终于痛哭出声,为自己失去的,为自己曾丢失的。宁芝听到他的哭声匆匆跑来,看见他如一个小孩,卷缩着身体,痛哭流涕。
8年前,他刚刚车祸劫后余生,做完手术躺在床上,见到屏幕里那个稚嫩又熟悉的身影时,一激动就要爬起来,想要看的更真实些,却不料这异动伤了未愈合的伤口,又被推进了手术室。
一醒来他就确认那是不是花旋,宁芝点点头,说:“嗯,她就是花旋呢,是我们的花旋。”
他激动地连手都微微颤抖。那么多年的祈祷,终于应验了么?他的孩子即使没有了他的庇护,仍旧好好活着长大了。
但当看到助理送来的报告,他气得把病房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了。他是生自己的气,他的女儿即使过得那么艰辛和窘迫,却不肯回来。不外乎是因为,她已经不再信任他这个爸爸了。
他曾经许给她那么大的房子,也是他亲手拆掉了那房子的根基,令这所叫做信任的房子轰然倒地。
真难过。
他没敢去找她,那份胆怯在年月里越来越深,他越来越怕。
直到3年前,他被检出肠癌。那一日,宁芝听到这个消息后失声痛哭,他的三个在身边的孩子木木地站着,眼眶红了。所有人都在悲伤,唯独他着急担心,要是时间太短怎么办,他拿什么补偿那孩子。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胆怯了。
先是派了人,恭敬地找到她,说明来意,但是得到的答案令他倍受打击。
她说,我没有家人,
她说,我没有家人。
听到这句话,花肆海的心瞬间苦涩难言,就算年轻时吃过的所有苦加起来都没有这种感觉苦。
他的孩子不认他了,那么决绝,那么恨他。
岁月并不是冲淡了一切,它只是冲淡了感情,却加深了仇恨。
三番四次的纠缠,他的本意并不在真的绑她回来要她原谅自己,他只是想要借由这个方式提醒她,她还有他这个爸爸。
后来抗癌治疗失败,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宁芝看他们两父女争来斗去,不见一人妥协,很是着急,一来她怕花肆海在生命的最终仍旧得不到女儿的原谅就遗憾离开,二来她担心,等终有一日花旋明白这些世事沧桑时候,已来不及后悔。
于是她出面了,却不想仍旧是黯淡收场。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没一点像她的,都和他一样,是个倔脾气,认准了东西,谁也不能改变。
花肆海听说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她:“她愿意那样,由着她好了,有些事她该懂得的的终会懂得,你瞎操心什么劲?”
宁芝哭哭哒哒,眼泪好像止不住一样,她从来都孤单,有了女儿后也仍旧孤单,现在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也值得了。
哭声更大了,花肆海无奈,拿了面巾,细细替她擦去眼角不断涌出的泪珠。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样的动作,好像第一次做。
想到这,花肆海心中的歉疚又多了几分。
岁月往后,已经无关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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