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番寒暄,倒也是宾主尽欢,谢玄却始终没探明白桓伊突然来到广陵到底所为何事,但是上门的贵客,总不能往外赶,只得热情高地招待了一番,就令谢悼准备客房招待他们住下。
哪知桓伊却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幼度兄不用麻烦了,看杨参军那个院子就不错,清静,还很大,就住那里了!”
杨玲珑立即羞红了脸,急急咳了几下,却在他恶狠狠的瞪视下,将满嘴不乐意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谢玄想起他是与杨玲珑一起来到广陵的,二人应该是旧识,既然他不介意与别人同住,他也不好拂了人家的意,便也乐得随他去了!
吃完晚饭,谢玄心急与段漓继续白天那个话题,就无心再与桓伊客套,好在桓伊也满心都在杨玲珑身上,自然也是无暇搭理外人,刚刚放下筷子,就草草告退,随着杨玲珑回了小院。
杨玲珑轻轻打着灯笼,迈着浅浅的步子往前走着,他悠闲地双手背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纤瘦的背,不禁皱了眉:“玲珑,怎么瘦成了这样?”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立在那里。
不知是为何,只是这样一句随意的问候,却能穿透她这些件逐渐坚硬冰冷的心,直直地温暖到了最深处。
她轻轻转过身子,浅笑着看着他的双眸,调皮道:“以后不会再这么瘦了!”
桓伊眼眸一亮,渐渐弯了眼角。
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就不会了呢?
因为心情好了吧!
她见他会了意,心里害羞,转身蹭蹭地进了院子。
桓伊跟在后面,见她径直进了房门不肯出来,只得笑了笑,一转头,见院内东角处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槐树,此时槐花正盛开着,轻风一过,洁白的花瓣随着微风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犹如一阵花雨。
他不由自主地抬脚走了过去。
杨玲珑进了自己的卧房,好不容易将纷乱的心跳平息下来,草草洗了一把脸,稍稍收拾了一番,将身上淋得湿透又被自己焐干的衣物换了下来,挑挑拣拣地挑了一件丝质的嫩黄色袍子套在了身上,将满头湿答答的头发散在身后,穿着一双软绵绵的丝履,便急匆匆地开门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桓伊真的没有进屋子,而是远远地站在院内,似乎是在等着她!
她站在门边,怔怔地看着他!
轻风拂过,零落的槐花随着风轻轻落下,形成一片洁白的纷乱花幕,他站在幕中,隔着缤纷的落英,轻柔地笑着,满目深情地将他望着……
这样一幅画面,立即像是一块烙铁在她的心上打上了鲜活的烙印,此后的许多许多年,没当杨玲珑想起这一幕,总会觉得满心都是感激,没错,是感激!
桓伊一回身看见了她,冲她轻轻一个招手:“过来!”
她一嘟嘴,真是……
这是在叫小狗小猫吗?
脚下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朝他靠了过去。
到了树下,桓伊在身边的木凳上拍了拍:“坐吧……”
于是,她又乖乖地坐下了!
他似乎很是满意于她的听话,仰头喝了一口酒,言语中带着微醺,问她:“玲珑,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必不会瞒!”
杨玲珑有些忸怩地坐在他身边,右手不自觉地捋了捋耳边的鬓发,顺着他的意思问道:“原来是晋国桓家的人,竟一直不知晓的这些身世!”
桓伊一笑:“不是不关心,只是一直刻意隐瞒了!那些过往……若想听,可以说给听!”
杨玲珑轻轻褪了脚上丝履,将双脚放在木凳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时不时地动着脚丫子,眨巴着一双大眼,问道:“真的愿意说给听?”
据她听到的传言,他是幼时被自己的大哥卖了,母亲惨死……
“玲珑,这段往事,甚至连师傅都不曾了解!觉得,有必要让知道!”他也学着她的样子,与她面对面坐在长凳上,抬手又轻轻灌了一口酒。
“的娘亲,本来是建康一家青楼里的清倌,本来到了年纪就是要正式接客的,价高者得,不巧的是,那个爹当时没多少钱,却是个好色起来什么都能舍了去的,败了几百两,就成了娘亲的入幕之宾。后来……娘有了,他不得已,就给娘亲赎了身!能理解吧……一个本来没多少钱的男人,将家财败了个七七八八,娶回个青楼女子,初时还好,待到在娘肚子里七八个月时,他就开始冷落了她,渐渐的,也就不怎么管娘亲的死活了……”
杨玲珑听得心里一疼,轻轻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手中酒坛拿下,像是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哪知就在这时,他脸上的面具因为绳子松了,被她这么一碰,哗啦一下落了下来,露出他满脸的忧伤。
“娘亲因为缺衣少食,被大房的人欺压,也不敢吭声,连……也差点被弄得胎死腹中!娘亲九死一生地生下,极大地伤了元气!后来……家境潦倒了,那个大哥,就在大夫人的授意下,将和娘亲卖给了屠夫,还污蔑……污蔑是野种……”
她察觉到手下的那只大手在微微颤抖着,心里一疼:“别说了……别再说了!”
桓伊果然不再继续回忆那些惨痛的过往,轻轻反手握住她的手:“玲珑,知道心里苦,心里也不好过,们都是苦命的人,不过还好还有,也还有!”
杨玲珑眼眶一热:“子野,这么叫可好?”
桓伊轻轻点点头:“怎么叫都行!”
“子野,找了很久…………那时以为,只要愿意回去,就一定能把日子过好!可是……到了平阳后,才渐渐的……渐渐的开始想……”
她脸红了红,好在夜色下看不真切,桓伊见她说着说着将头低下趴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轻柔地伸出手抚了抚她的满头青丝,笑道:“玲珑,真的很后悔……”
杨玲珑浑身一震,突然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生怕他下一刻会说出什么让她心碎的话来。
他后悔?
后悔什么?
“真后悔当时没有留在平阳……以为,走了,和他……会更好!”
杨玲珑苦笑一声:“起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没法子!心不由己!”
他轻轻往她靠了靠,壮了胆子轻轻将她拉进怀里。
被他拥入怀里的一刹那,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紧紧环住他精瘦的腰,泣不成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将她往怀里按了按,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傻子!又没怪!”他似是轻声呢喃,带着些许无奈,“有谁舍得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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