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地看着我，忽然笑了，声音瞬间也变软了，
郡王，这是干什么呀，你想我了吗？荒郊野外的，不就想见我一面吗。你事先给我个信好了，我怎么会不来呢？放心，我是绝不会告诉敬翔的。
她这些胡言乱语我早就想到了，死到临头还是这般卖弄。我冷笑道，
我让你到这儿来，是想告诉你，以后出来不要给敬翔脸上抹黑。当然，也没有以后了。
我掏出那个布偶举到她眼前，她的双眼慢慢张大，惊惧正在她眼底急剧散开。布偶被一下子扔到她脸上又滚落在地上。
给我理由，我赏你个全尸。
我的声音不高，没有任何语调，但却让她陡然一惊，张着嘴巴看着我。半晌，她的眼珠动了动，下巴一扬，头扭向一边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么吓人！
有意思吗？我一步步走近她道，
福鹊，还有她男人，都在这里。你是想听他们说吗？还有谁比你更明白？做都做了，还不敢说，你害人的胆子哪去了？嗯？
她一步步后退，直到贴在墙上。她的脸颊在止不住地抽搐。
你害惠儿，害死了我女儿，你就该死！
恨意终于逬发出来，我忍不住猛得掐住她脖子。她闭着双眼，脸涨得通红，两只手死命地掰扯我的手。毕竟她还没有交待，我并没有用上全力，她把我的手掰开一条缝，然后竟一口咬住我的手腕。刺痛传来，胳膊用力一甩，直接把她甩到了地上。手腕上一圈紫色的牙印，有的地方还冒出了血丝。而她正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继而抬头看我，目光里全是怨恨。忽然她嘴边浮上一丝冷笑，声音沙哑着道，
是她自己太娇贵，连个布偶蛊都禁不得才养不活孩子！
这句满是轻蔑的话一下子又激起了我的怒火，我上前一步一把拎起她来掼到墙上去。
惠儿禁不得，看来你禁得住，你怎么不给自己下个蛊！惠儿跟你无怨无仇，她怀着两个孩子，三条人命！惠儿哪里对不住你，你就这么恶毒！
惠儿，惠儿，你满心里全是她是吗？
她竟毫不示弱地对我大喊，她点了点头，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变得悲戚，
她是很好，富家千金，有才有貌，温柔和顺，更重要的是她的丈夫身居高位，虽征战杀伐毫不手软，对她却是百般宠爱言听计从。她的命是不是太好了？老天真是不公，凭什么这些好都是她的？
她低下头顿了顿，似乎在控制自己不哭出来。我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只有些厌烦地说，
各人有各人的命，惠儿受的苦你也不知道，这不是理由！
只听她又道，
你知道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十三岁之前，我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件完整的衣裳。这辈子吃的第一顿饱饭，穿的第一件绫罗都是在燕采楼。后来我在那里遇上了尚让，我知道他一个贩盐的，有的是钱，便使尽了手段不但让他给我赎了身，还让他娶了我。可他也只不过是贪恋美色，家里女人无数，还在外面厮混，即使是打仗那几年……唉，时溥那个老色鬼也是一样，他倒是给我置了个宅子，可你想不到他是怎样折磨我的……不说了，你听烦了吧？直到时溥死的那天，我解脱了，可又能怎样，既然你们这些有权势的男人爱美色，那我就奉上美色，这样至少不会沦为奴婢吧，我实在受不了伺候人的日子。可是那个干掉时溥，争霸一方的男人并不以我的美色为意，我竟征服不了他。他看上去那么挺拔，深沉，举手投足都那么不寻常，我跟他只有一次还被半夜里赶了出来，可他却又怜悯我，把我嫁给另一个男人做正室。按理说他对我还是不错的。只不过从那晚之后，我的心里就常想着他，想他为什么不是我的，想着拥有他的女人该是什么样。
我并不想听她再说下去，便道，
我当初一念之差可怜了你，而且敬翔没有亏待你，你应该一心一意对待敬翔，过你自己的日子，为何要对跟你没有瓜葛的人做下恶事！
敬翔，是个好人，可他不是我想要的男人。她的目光转向我，
我可以对他好，但我心里装不下他了，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可他偏偏就不是我的，连正眼都不愿意看我！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叫惠儿的女人，他那么护着她，他牵她的手，揽着她的身子，他看她的眼神都那么多情……
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喊道，觉得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看不得你们那样！她也同样声嘶力竭地喊着，
我就是嫉妒张惠，我就是要告诉她我知道她绣在你衣领上的字，至于怎么知道的，她不会想不到吧！我想看看，名门闺秀是不是也跟我这样的女人一样会乱七八糟地怀疑嫉妒！怎么样，她回去有没有质问你，有没有不理你，你费了多大功夫才哄好她的？哈哈哈……
她突然大笑起来，我看着她那张近乎疯狂的脸，愤怒顿时充满了胸膛，手摸在了腰间匕首上。
那个女人突然止住了笑声，又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想如果张惠消失了，那个男人会不会看我了呢？即便不会也没关系，只要别再让我看到他们卿卿我我的就好了，他们那么亲密我只要想一想就会发狂，我得不到的，却让别的女人占有，那样比让我死还难受……
那你就去死吧！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抽出匕首上前一步，刀锋逼在她脖子上。
是你害她的！她突然叫道，两行泪随着滑落下来，
如果你肯多看看我，把你的温情哪怕再给我一点点，我就满足了，我不会去诅咒她。你，不是也对我动过心吗？在徐州的那一晚，你要了我，可你后来为什么那么冷漠，为什么！就是因为那个霸占了你的女人！我忍不住要恨她，忍不住要咒她死……
我的手抖动着，这个美丽的面庞此刻在我眼前如此的扭曲，胸口处在难受地翻涌。我想起在徐州的那个夜晚，暧昧地香气里她的粉面红唇……我就那样被她魅惑掉才惹出后来这些事。我忽然在想，这一切到底是她的错还是我的错？刀锋已经不知不觉地划进了她的皮肤，血珠开始冒出来。可她好像并不觉得，仍在胡言乱语，
不就是个女孩吗，你别难过，我可以的，我可以给你生孩子，为了你……
闭嘴！我大吼一声，手抖得厉害。
不，别杀我，求你别杀我，我不敢了！你叫我怎么做都行，别杀我，敬翔……敬翔……
她突然惊恐地哀求我，原来刀锋又深进去一点，鲜血已经成缕淌下来了，她的泪水似乎也被映成了红色。她竟在叫着敬翔，是想提醒我，杀了她难以和敬翔交待吗？我想到敬翔提到她时那轻松的笑意。敬翔还什么也不知道，虽然我对谢彦章说过杀了她我自会与敬翔有个说法，但我要说什么？就这样处置了他的人，敬翔以后会怎么看我？
就在这片刻的犹疑间，那女人猛得推开我，踉跄到一个墙角坐在地上，用衣袖捂着伤口，惊惧地望着我。
我慢慢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匕首指在她脸上。她使劲瑟缩着，紧紧盯着我。
你，就那么厌弃我吗？她的声音发颤，满面泪水，眼中的惊惧却减少了，那哭诉的声音如此悲哀：
你知不知道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徐州的那一晚，再也没有了，可就连那一晚，你也不是我的。我穷怕了，从来就知道只要让有权势的男人高兴，让他迷恋我的容貌和身体，我便可以是个锦衣玉食的贵妇，再也不用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上你们这种男人，可是，偏偏就是你，让我忘也忘不掉！我常想，当初我为什么要那样求你，若是能在你身边，没有名分又怎样，做个奴婢又怎样！你却，不再看我，为什么不要我……
她在痛哭，匕首尖也在慢慢落下。我扭头看着那扇透风的破窗，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纷乱如麻。自从知道是她做恶，我便一心要让她死，要让一切都回到那个徐州夜晚之前。可事到临头，我这只结束过无数人性命的手，却止不住地发颤。忽然她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被泪水打湿的脸贴上我的面颊，哭道，
你要杀我就让我死在你的怀里吧！你抱着我，抱着我……
滚！她的纠缠瞬间让我的纷乱变成无比的狂躁，我狠狠地将她推翻在地，猛得站起来，低吼道，
你这个死性女人！一夜的玩物而已，我会把你当真？你居然害惠儿，就该死八百遍！我女儿被你害死了，你更得来偿命！
我攥了攥刀柄，长吁一口气，重新用匕首上指着她道，
但是看在你还伺候敬翔的份上，就先留下你这条贱命！不过，
我靠近她，匕首的寒光闪在她脸上，
你这张脸未免太害人！你很看中这张脸是吗？
刀尖落在她脸上，她惊叫一声，下意识地侧头躲闪，匕首顺势就在她太阳穴处划了一道，血无声地淌下来，跟她脖子上的血混在一起。她绝望地哭叫，一张本来梨花带雨的脸终于有些可怖了。
最后警告你，别再让我看见你，更不许你踏进我家半步，不许你见惠儿！若是惠儿以后还有什么不好，我第一个让你死！
说完，我将匕首上的血迹在她衣服上抹了抹，不再看她，拉开房门高叫道，
谢彦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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