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景福二年的大年已过,友裕和庞师古率军入徐。算来这已是宣义军第五次讨伐徐州。我暗暗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绝不再放手徐州!
如今徐州虽已是孤城一座,但时溥既用尽心机留下,这几个月必然在城中做足了对宣义军的防范。况且以他和朱瑾的关系,备不住会再向朱瑾求援。友裕大军马上要兵临徐州城下,我则率亲将到了濮州。一方面是想看看葛从周的防线布置得怎样,另一方面要探探朱瑄朱瑾的动向。
在濮州转了几天,葛从周在各方面做得都很好,没的可挑。我不禁对葛从周笑道,
葛兄啊,其实说来这次得濮州还是你的功劳最大,只提“葛从周”三字,别人已经不战自畏,亏你调度有方又指点友裕,不然濮州也不会轻易而取。
葛从周忙道,
郡王千万别这么说。战前郡王已做了充份准备,我只不过是依令而行。友裕果敢,大有进益,这次又领兵徐州,我看日后可多多为郡王分忧了!
他历练少,以后还是得跟着你学。哎,谢彦章那孩子不错,看出来是你从小手把手教出来的。眼下夺徐州还少不得你出力,你说,他来替你镇守濮州如何?
葛从周对义子谢彦章一向视同己出,谢彦章幼时,葛从周便教他功夫,并经常将千余铜钱摆成各种兵阵,教他进退出没的方法。此子聪明颖悟,一学就会。现在他在马军骑兵营做都将,与友裕年纪相仿,跟着葛从周出征过数次,说起来能力应不再在友裕之下。其实我也并不想就此将濮州交给一个尚无守城经验的小将,只是想探探葛从周的想法,毕竟他屡立战功,这次濮州因他在才得以活捉敌将,出风头的却是友裕,虽然已经对他大加褒奖,但他心里若是有什么不平的念头,一则是用人之际,二则是我和他多年情谊,我还是及早知道及早处理的好。
谁知葛从周闻言,急道,
万万不可!彦章年轻,没经过什么大阵仗,我虽教了他些东西,可对他而言还只不过是纸上谈兵,郡王说友裕少历练,彦章又何尝不是?郡王既要我再征徐州,须得另派一员上将守濮州才妥当,毕竟濮州之重失不得。况且郡王有所不知,彦章心性独特,郡王若是因我之故提拔他,只恐他会坚辞不受。
葛从周明白我的意思,倒一下把话说开了。只是对他说的谢彦章,我觉得有些奇怪,遂又问道,
是吗?一般人听见提拔便巴不得,他为何会不受?
说来话长,那年我收养他时他才八岁,跟我几个儿子一起请了先生教他们。那先生也喜他聪颖,有一回无意中跟他提到,既认我为父,论理应当从我的姓氏,就要给他改个名字。没想到彦章对先生说,父母早亡,没给他留下什么,他想尽孝却是也不能够,只有这姓名是父母所赐,不敢丢了去,只当是父母留给他的念想。并说养父大恩,将来当如亲子回报。一个八岁的孩子,一番话说的先生直叹不一般。而且当天晚上,彦章还主动提起这件事求我宽恕,我便跟他说,你不忘根本至诚至孝,我不怪你,以后你是我儿子,也堂堂正正地用“谢彦章”这个名字。这么多年,彦章刻苦自律,事我比亲父还亲,倒比我那几个儿子又强了!
说到这儿,葛从周笑了,看着我道,
彦章从小就这样,不是他该得的他是不会要的,他在骑兵营就是他现在的位置,郡王若凭空连升他几级,别说他现在能力不够,他和其他人也会想到因他是我儿子的缘故。他不会接受,对郡王声望也不好。
如此说来,我倒真要对你这个儿子高看一眼了!这样吧,骑兵营的差事他还干着,再让他加进我的亲将卫队,我出去的时候他就跟着,让他多历练历练,这不算凭空提拔他吧?
葛从周笑道,
那我先替彦章谢过郡王,有郡王每日亲自耳提面命,还怕他不出息!
语罢,葛从周和我相视大笑。这时侍卫来报,散出去的探马回来了。
回来的是往郓州去的探马,言道朱瑾已纠集了两万人马出郓州城,往徐州方向进发。时溥果然又向朱瑾求援了。从郓州到徐州必经南阳湖,若朱瑾走南阳湖西,则必会到曹州成武。
今天的徐州战报怎样?我看到侍卫刚刚拿进战报,问道。
回郡王,战报说已四围徐州,时溥固守不出。侍卫答道。
我点头对葛从周道,
葛兄你看,时溥单等着朱瑾去救他!
郡王打算截杀他吗?不如我领兵去南阳湖附近设伏,让他去不得徐州!
你从这里起兵,倒不如让霍存去。上次我给霍存留了千数骑兵,就是以防不测。氏叔琮何在?让他来,葛兄你把濮州给他交待仔细了,然后点你的兵准备去徐州。让霍存在成武设伏,朱瑾走南阳湖西还好,正可截杀他;他若走湖东,就让霍存也往徐州去,你跟霍存在萧县合兵,在那儿拦着朱瑾,莫让他一个兵子儿进入徐州城!
待濮州安排妥当,葛从周自去点兵,去曹州的传令官已然上路,我也起程回转汴州。
朱瑾没走南阳湖西,而是经湖东直入徐州而去。徐州城内的时溥听说朱瑾来了,开始蠢蠢欲动。这几天的战报上说,时溥不再缩手缩脚,而是数次自城中冲出,袭击宣义军大营。他这是想与朱瑾合兵,里外夹击,企图破围。他虽休整了数月,所幸他这些袭击对友裕和庞师古的队伍来说依然是不痛不痒,均被又打回城去。而在萧县,葛从周与霍存已合兵,并且等来了朱瑾。萧县西境,双方激战数场,郓州兵终不能前进。
看来只要朱瑾入不了徐州城,拿下徐州只在这几天。既然时溥根本不经打,友裕怎么不使把劲儿,在城外抓住时机把时溥灭了岂不更好?他少变通,庞师古虽是老将,又是他长辈,平常唯我军令是从惯了,现在友裕是主帅,他也只听友裕的。现在这个情势真的很难说这是优点还是缺点。当初真应该让葛从周或霍存去替代庞师古。
现在想这些也真没用,正在我忐忑不安之际,徐州来了战报。
这应该叫做一份捷报,可是看完之后,我却觉得气血上涌,眼前发黑,手也止不住地抖,终于我一把将战报拍在案上,胸口闷闷地,忍不住大喝一声,顺手拿起架上的长剑,狠狠地劈在案上!
一直在旁边坐着的敬翔被我的举动吓坏了,他站起来手足无措,直到看到我手中的剑无力的掉落,我颓然地坐下,他才小声叫道,
郡王……
我说不出话,没有看他。他凑过来,自己拿起那份战报,快速看了一遍,才颤声道,
霍军使……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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