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已以最高统帅的身份向我调兵,而这时刚到潞州的朱崇节也发来了急报。李克用已派康君立和李存孝领兵向潞州杀过去了。
跟着张浚打河东,保住潞州,哪个把握更大?不,现在不是哪个有把握的问题,而是哪个也不在我把握之中。打河东的人数虽众,但那统帅却是个从来都是嘴上功夫了得的家伙,对方主帅李克用虽然新近在徐州云州连吃几场败仗,但行军打仗的本事,那张浚又岂能与他相提并论。张浚能说会说也就罢了,他得到天子的再次启用,他便迫不及待地要抓住机会除掉李克用,打压扬复恭,野心已经把他的胆子撑得不成样子了。神策新兵加上没有太强出兵愿望的颁宁夏绥兵,张相公,他带得了吗?就算李克用真的被朝廷讨伐干掉,功劳是张浚的,整个河东的好处是朝廷的,对我来说就是得李克用一死,而自此放弃对河东的争夺。要想再打河东的主意,谁又知道新任河东节使是不是好对付,还能以什么名义出兵河东?
当时只想着借机会把此事弄大,一解李克用插手徐州之恨,二是我与张浚互相利用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重创甚至整死李克用。现在看来事情还不定怎么样。反倒是潞州,若能保住,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方地盘,而且据有潞州就能把河东大本营与李克用新得的泽、邢、洺、磁四州隔开,到时候这几州取之便会易如翻掌。
保潞州胜于攻河东,可攻河东的兵也不能不出。我不出兵,让张浚有上当之怨,这个仗他还打不打或者还能不能全力以赴地打都成了问题,若他不能威胁着李克用,那李克用往潞州发兵就没什么顾忌,保住潞州岂不艰难。
出兵!兵分两路,河东一路去两千兵即可,不必多人去送死,只跟张浚说我的精兵在南面潞州御敌以牵制河东兵力;潞州这边,那李存孝和康君立都不是简单人物,单凭朱崇节和冯霸肯定是守不住,也就葛从周领兵还值得去一试。当下命葛从周点出一千精兵来,准备赶赴潞州。这时探马来报,李存孝和康君立已把潞州城给围了。
原计划是赶在他们到潞州之前葛从周入城,与朱崇节共同守城,不曾想他们去得倒快。葛从周闻报,便对我道,
郡王,要不给朱崇节送信,我和他里外夹攻打这帮沙陀兵!
此刻若是葛从周在城里,倒是可以再派一员猛将与他里外夹击,可现在是朱崇节在里,他若一开城门,只怕是会被沙陀军钻了空子,一旦沙陀军入城,这潞州就别想保了。
我看不可,葛兄,那李存孝和康君立是怎样的人,你也很清楚,不能随便冒这个险,只怕朱崇节不是对手。
我想了想又道,
就还是按原计划,你去和朱崇节共同守城。我怕天平和徐州的仇敌来袭,所以难调更多的兵给你,你只悄悄地出城,走壶关那条隐蔽的路,争取晚上到潞州,趁沙陀兵不防时入城。在城外莫与沙陀兵硬碰硬。另外我准备往泽州发兵,潞泽两州相邻,李存孝不会不救,李存孝再厉害,毕竟带来的兵力也有限,李克用又忙着应付张浚,估计不会再从河东派兵来,李存孝两头不能顾,潞州泽州一举两得也未可知。
葛从周领命而去。紧接着,李谠、李重胤、邓季筠领一支队伍往泽州去打那个给李克用守城的李罕之。另外命张全义、朱友裕往泽州北驻军,作为两州援军,伺机接应。我布置好汴州的兵力,也自领亲兵往河阳治所孟州坐镇。
在孟州,战报接二连三地飞来。葛从周兵发潞州的当天夜里,便突破城外的沙陀军整军进到潞州城里,也随之被李存孝堵在城里。而李谠一部则围了泽州城,那李罕之果然向李存孝求救,现李存孝已率部分骑兵奔着泽州去。
潞州的压力应该小了,葛从周能不能突围?
还没等盼到潞州解围,却得到李谠战败的消息。邓季筠在阵前与李存孝单挑,居然被李存孝活捉了去,简直是丢尽了颜面,主将被捉,军心大溃,泽州城外的较量,李谠和李重胤自知不敌,连夜拔寨而退。偏偏那李存孝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们,一直追他们到怀州,几千宣武兵被俘,李存孝才又转回潞州方向。现在李谠和剩下的人正在往孟州来。
泽州没拿下不说,倒损兵折将几近全军覆没,李谠和李重胤,还有脸回来!他们忘了宣武军的“跋队斩”了吗?主帅将校战死,隶属于其部的士卒若是活着回来也必须得死,我这样做的本意是激着士卒战场上奋勇向前多杀敌人,一是练就整军的杀伤力,二是保护主帅安全。可现在李谠带出去的人不是战死就是被俘,主帅倒是还活着,可他们打得这是什么仗?不能说李存孝太强,而是他们太差!像这样他们就该跟那众多士兵一样战死在外头才是!没本事加失职,要他们何用!
这样一来潞州也多半不能指望了,本来李存孝走了,只有康君立在泽州城外,葛从周还有突围的希望,现在李存孝已经打了个大胜仗折返潞州,不把他们困死在潞州城已经不错了。
整个事情正在逐渐偏离我的预想,因为此时河东的战报仍像往常一样,张浚的大军仍在往太原行军的路上。大半个月过去了,到太原不过二百里路,张浚现在却连太原的边儿都没摸着。有道是兵贵神速,他这算什么,只怕李克用早就准备好已经对他望眼欲穿了。这个张浚以为打仗跟他动嘴那样容易!如此看来,李克用要对付张浚倒是游刃有余,而我起初以为张浚能拖住李克用,竟是我高看他了。那潞州该怎么办!
或者张浚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想看我和李克用先在潞州斗个你死我活甚至两败俱伤,好一举功下河东连同李克用控制的潞泽等五州。因为那来自河东行营的探报说,张浚表请京兆尹孙揆为昭义军节度使,而且天子诏命已下。也就是说我即便保住潞州,这潞州也不是我的,为他人做嫁衣而已。想不到这个张浚如此心急,那把怎样也不好办的潞州就让给他好了。
来人!我把侍卫叫来道,
马上回汴州见敬先生,让他即刻上奏朝廷,就说李存孝兵败,我宣武军已拿下潞州,请新任昭义军节使尽快赴任,以免生变。
紧接着我派人给葛从周密令,命他尽量守城到孙揆去到潞州再撤,见机行事,潞州可以不得,兵力不可再损。
待安排完毕,帐外人马骚动,正是李谠和李重胤回来了。
二人一进来便跪伏于地,诉说着兵败之事。李谠道,
李存孝来骂阵之时,我二人本不想立即出战,只待挫了他的锐气便可一举破之。可偏偏邓季筠沉不住气,不顾我等阻拦,硬是冲到阵前迎着李存孝就打。他被捉了去,我们不得不上前迎战。怎奈邓季筠被抓已乱了军中阵脚才不得已撤退。
这李谠不说请罪也就罢了,倒颇有为自已开脱之意。见他如此,我愈发忍不住胸中怒气道,
如此说来,倒是邓季筠上阵杀敌才有的你等惨败!你二人此次是打泽州的主副将,邓季筠出战于否你们竟管不了吗?他被抓那沙陀兵士气正盛,你们为何还要强行出战自寻死路!
不出战,那沙陀军也一样来攻,被动迎战只怕比现在更糟!李谠竟然开始顶撞我。旁边的李重胤见状,忙开口道,
郡王恕罪,李谠不是这个意思,邓季筠被抓确属意外,可在阵前那李存孝叫骂也着实欺人,全军出战虽有些冒然,可我等无不是为了宣武,为了郡王!
好啊,为了宣武你们就可以把万把人都给打没了,你们知不知道,这场败了,潞州也就完了。李克用此刻正笑咱们,你等尚不知败军之罪!你们还回来干什么!
我一时气急,抓起一个杯子向他二人掷过去。虽说现在潞州是因张浚的原因我已不想要了,但起初的意图却是想以泽州之战牵制李存孝的兵力。
杯子在他们面前的地上炸开,二人均是一震,却没有躲闪。李谠虽是跟着葛从周一起归附于我的,但他与葛从周大不相同。私下里我事葛从周如兄长,而葛从周对我一直存感念之情,言听计从。李谠其人作战勇猛,但颇有些自负执拗,比如现在他把万余兵都折了,还不服软,倒像他受了多大委屈。此刻他虽有惧色,却更是一副不服的表情,从眼睛上方盯着我道,
恕末将直言,泽州不发兵还好,我等若集中力量兵发潞州与葛司空接应而战,潞州之围只怕已解,强似现在二州一个不得!若以此论败军之罪,还轮不到末将!
李谠!我在心里恨恨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感觉瞪他的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听听他说的,败军之罪轮不到他,那就是我了?我的贪心我知道!集中力量保潞州也不是不可以,但都去保潞州难免泽州李罕之不来捣乱,所以我想先制住李罕之,一是趁机夺了泽州,二是牵制潞州沙陀兵。没想到这李谠对我的部署有这么大不满,以致于泽州失了万余人马竟是我的错!怪不得他没了人马,回来得还理直气壮,竟是要跟我讲个理来了!
李重胤先是一脸急色的制止李谠再说什么,接着趴在地上请罪不已。
而我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单这一条,以下犯上质疑军令,把跟我讲理胜过保命就是我万不能容忍的!经此一事,此二人若还活命,这军中我还有什么威望,拿什么震慑手下?
我不再看他们,只对两旁侍卫道,
带这两个败军之将出去,立即斩首,军中传视!
只听得李重胤绝望的告饶声,却没听得李谠再说一句话。
大帐内空空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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