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拿起张廷范的呈报看着,头也没抬地道,
有事就说吧。
是……一点私事。贱内已经几次央求我跟郡王说,她一直仰慕夫人美名,想要找个合适的日子来拜访夫人,一则还是感激郡王恩泽厚待,二则想跟夫人讨教为人妇之道。郡王看……
敬翔说的时候,我才慢慢抬起头看他。他正微笑着等着我回答。回来忙忙碌碌的这段日子,我几乎想不起那个女人来了。敬翔来见我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偶尔说些闲话也没提到她。现在那个女人又想干什么,我不是已经警告过她了吗?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她想见惠儿,我看她是想闹出点是非来。当初真不该可怜她,。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我把呈报合上,笑问敬翔,
一直都没顾上问问你,你们过得如何?
日子尚可,婵儿很能干,家中里外都变了个样。仆从们也都让她调教出来了。
敬翔话里带着笑,不像是在故意隐瞒。看来刘婵儿把敬翔哄得不错。但无论如何,我不想再见到她,更不想惠儿见到她。于是我笑道,
哦?是嘛,是不错。如此说来,她不需要跟惠儿学什么了,惠儿恐怕还不及她会做。你也知道我这府里没有一个人不说惠儿是个好性子,让下人说好性子,也就是说管不了他们。你说说,这……
郡王差了。夫人之威不在面上严厉,而是德行端正,下人未尝不服。郡王府中事事井然有序,可见夫人治内是游刃有余啊。
我摆摆手道,
这都是开玩笑,实话跟你说吧,这段时间惠儿,
我琢磨着该怎样跟他说,
她……身子不适,一天倒有大半天卧床,真是不方便会客。
这……,是敬某唐突了,不知夫人有恙。
没什么,前日刚号了脉,倒不是恙,是喜!
敬翔恍然,立时满面笑意道,
恭喜郡王!如此就请夫人静心调养,不打扰了。
我点头道,
其实,敬公啊,不要让你夫人总是恩不恩的放在心上。我根本没做什么,是你们夫妇的缘分。
我没有跟他说会面的事以后再说或另择时日的话,而且惠儿有孕不适也不是我说的那么严重,只想藉此推脱。倒不是怕她,而是实在不想与她再有什么瓜葛。
敬翔笑言称是,又道,
郡王别忘了还有一事不得不提前准备。
我以为他说的是进攻兖州,忙问是什么。敬翔突做正色道,
翻书查历,引经据典,起个好名字啊。郡王不记得友祯之鉴了吗?
我顿了顿,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他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倒让我没有提防,两人遂相视大笑。恰逢侍卫送来了庞师古的例行呈报,敬翔复又告辞离去。
秋风乍起的时节,庞师古、葛从周二将各自依令固防,又各点精兵,加上从汴州选出的一千骑兵,由谢彦章带四百,张存敬带六百,分别到曹州和徐州与葛、庞二将汇合,并由他二人负责两军的粮草军需供应。葛从周东进,庞师古北上,共同开始对兖州南境郊县屠掠。
两支队伍或各自攻伐,或合兵一处。朱瑾看他二人带兵,估计是以为宣义主力冲着兖州去的,所以一开始带兵抵抗相当硬势。拿下一个小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好在庞师古和葛从周明白攻伐兖州的意图,并不与兖州兵过多的正面冲突,往往先是破坏抢掠,待兖州兵赶来企图死战的时候,他们却已经开始拔营行军,转夺他处。一个月之间,行军迅速,在一个地方至多不超过五天。两支队伍引着兖州兵玩起了猫抓耗子,逐渐向北行进。但这种打法时间长了,朱瑾也不是没有察觉,始终没有调集精锐出来。
看着雪片纷至的战报,我决定一些事项有必要调整一下。遂命敬翔发信传令给他们,将战线东移,把战场控制在兖州东面,这样尽可能远离西面的郓州。令他们适时合兵,在兖州城附近攻伐一处,就地安营休整,然后以此为大本营出击兖州城附近,务必把朱瑾兵力吸引在兖州以东。
进入隆冬的一天中午,一件加急战报飞至。两队合兵,经过三天激战,已经攻占了曲阜,西距兖州城不足七十里。朱瑾残部又在城外苦围两日无果,逢天降大雪难以支撑,遂已退守兖州城。
随战报而来还有谢彦章和张存敬的联名呈报。出兵兖州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直接将军需问题报到我这里来,上书进入冬季转战东线后,两军粮草物资一度吃紧,尤其自从攻伐曲阜,粮草越发难以调度。在当地抢粮也有限,朱瑾狡诈,把粮食藏得紧,又有战机当前,攻城在际分不出人手去寻粮云云。
我一把合上战报,起身向外。侍卫跟上问道,郡王何往?备马吗?
备马,莫要声张,去东门粮草库。
一路疾驰向东,我不是要去看库里有多少粮,而是要去看看管着整个宣义军粮草的度置使,也是我的义三子朱友文在干些什么。
友文是与友恭一起收养的义子,与友恭也是同一年的生人,本名康勤。他自小喜读书,不爱骑射功夫,虽与几个兄弟一起练过武,但终究不是那块料,到现在的武功也在兄弟中垫底。记得大前年有一次他兄弟们在演武场上操练,我见只有友文坐在一边无所适事,便让他跟我上马比划比划,他是百般难为情。最后在我的逼视中上马,只勉强抵挡了五招便被我挑下马去,摔得不轻。恰逢那日惠儿正在演武场上分发恤品,看见友文落马一时爬不起来,忙招呼几个士卒过来扶他。惠儿自己也赶过来,仰着脸对着还在马上的我数落道,
好好的,夫君这是干什么!友文你又不是不知道,点到为止,出手这么重!
这时候友文已被人扶了起来,捂着一条胳膊和肋下,牙咬得嘶嘶的,还不忘对惠儿道,
不打紧的,母亲,是儿子太差,没的让大人生气。
惠儿闻言看了我一眼,对那几个士卒道,
你们几个,送三朗君回去,再找医校尉给他看伤。
友文给送走了,我也下马,看着惠儿依然有些嗔怪的神情,只得讪笑。
夫君还笑,友文看样子伤得不轻啊。惠儿道。
这个,不会有事。男人嘛,几招就落马也就罢了,还承受不得这点伤?
夫君知道友文的才份不在马上还要试他,做你的儿子就一定要打打杀杀吗?
我忽然明白了惠儿为什么看友文受伤一反常态地对我颇有些火气。她有了亲儿子友祯,爱子心切,慈母心肠,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刀锋上混命。推己及人,她对这几个本是遗孤的义子又多了几分恻隐。尤其看从不善武的友文被我逼着过招以致于受伤,便一改往日的温婉,气恼于我。想她的气里既有对友文的怜惜,又有对友祯将来的担心,舔犊情深之意。念及此我忙陪笑道,
才刚我是有些失手了,放心,以后不会逼着友文练武了,他爱读书作诗由他去。还有友祯,也不会逼他干什么。
这时,惠儿虽然背对着我,闻言微微俯首,似是松了口气。见机我就把她拉过身边道,
你那边快忙完了吧,你忙完咱们去看看友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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