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想那秦宗权作恶多年,毕竟现在还盘距在蔡州,河南道西南的几个州还在他手中,如今他精兵尽损之际会做出什么举动来也很难说。所以我没有放松对蔡州军情的刺探和警醒。
半月后,蔡州来了探报,张眰拼着命没死在我手里,回到蔡州到底还是被秦宗权斩首。秦宗权只在蔡州城距守,没有再兴兵汴州的打算。河阳、怀州、陕州、虢州、洛阳、许州、汝州,这些原先在秦宗权手中的地方,那里的秦贼守将竟纷纷弃城领着残部聚集到蔡州。
秦宗权真的害怕了,一个四处掠地的贼寇,最怕的就是没有人再给他卖命而一败涂地。他把他仅有的部队聚起来,只在蔡州苟延残喘。如此正好,省得再耗费我的兵力去解决他们,只着朱珍派得力的将领去驻守,这些地方现在就是我的了,只差朝廷的一纸诏命罢了。那些地方除了河阳洛阳,已分别被诸葛爽的旧部张全义和李罕之占去,原先逃走的大小官员、幕僚文人听说秦贼败相已显,也纷纷归来,先来汴州见我,表示愿意听命于我,只希望能各回本州。
他们自已送上门来做我的手下,自然是再好不过,我派去的人只是负责城防,秦贼祸害这几年,那几个地方比我初到时的汴州不相上下,正缺能上手农事经济和政事的人,他们能回去干起来,那才是我能长久拥有的家当。于是我把那些官员招集起来,言道,
诸位深受秦贼荼毒流离失所,官不像官,家不像家,如今咱们河南道西南诸镇已光复,诸位原来在哪个州县为的是什么官职,现在只管回去,朱某即刻上奏朝廷为各位重新晋封。可有一样,回去是回去,可不是让你们为官享乐去,秦宗权把西南诸州践踏得不成样子,也不是个能享乐的地方,总得靠你们自己收拾残局。朱某只派兵驻守,所有的农事政事你们务必要想办法干起来,就照着汴宋毫颖四州的样子干,我会不定时亲自巡查。谁,要是让朱某不满意,到时候可别怪朱某不讲情面,心狠手黑!
官员们听罢,纷纷忙不迭地答应,有几个能说会道地也赶紧表态:
太傅对我等有再造之恩,定当为太傅效命。太傅所说也实是我等份内之事,岂有不尽心尽责之理?容我等三个月,敬请随时巡查,定不负了太傅厚望!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遂留了他们姓名去处,各自到任。
正在我接手河南西南诸州之际,又发生了一件事。那天我与惠儿在园中闲坐正说着赴西南诸州的那些官员,朱珍来了,一脸愤怒地带来了滑州胡真的信。
原来信上说朱瑄兄弟在曹州濮州,与滑州相接的边郊,悬重金招诱义成军将士,已有数十人跑到了天平军那边,因前番与天平军泰宁军为剿贼同盟,此事关系重大,胡真只得先来信问问制定两军军制的朱珍如何处置。
我心想这两兄弟果然要对我下手了,什么同宗之谊,在这个以武力占地盘,人人都想称霸一方的乱世,都是狗屁不如,唯有兵马钱粮才是最重要的。想必是协力剿贼之时,那朱瑄朱谨也在顺便窥探我的兵力,见我拥有两镇,骁勇之士又多,也无甚兴兵理由,遂不好直接出兵夺地夺人,就想了这个招诱的办法。这是想要瓦解我的兵力再一举对付我。
你如何与胡真回信?我问朱珍。
我本想回信与胡真,先让他核实清楚,严加排查具体如何,再报于哥哥看怎生处置。怎知还未来得及回信,我去东郊督查练兵的时候,便遇着几个军校在悄声议论不止,哥哥知道他们说的甚?正是胡真信上所言,咱们宣武军也有不少人为了钱,跑去了郓州兖州!而且我逼问那几个军校,还抓了几个欲要去郓州的现形!去带进来!朱珍命他的侍卫道。
朱珍做事有时候就是这样风风火火,我还未出声,他的侍卫已经跑出去了。我回头看了一眼惠儿,才要开口让她先走,她却摇摇头。
片刻园外的朱珍侍卫押着几个教练使服制的人进来了。他们一见我,便跪地告饶不止。
我没看错的话,尔等是在王满渡归宣武的?我问他们,对这几个人还是有点印象,因为他们当时是跟着葛从周、张归霸兄弟他们过来的,他们的上司现在是宣武军中是数得着的上将,没想到他们还在思东想西。
几人忙称是。
尔等在军中这几年出力杀敌,朱某也不曾薄待于你们,为何要叛离宣武?
几人互相看看,面有惧色却没有一个人言语。
大胆!朱珍一拍案几道,太傅问话怎不回答!是何道理快说个明白!
几人均是一惊,有个人随即开口道,
太傅恕罪!谁人豁着命当兵不是为了更多的钱粮?小将们家小十几口子均不在汴州,这几年总是灾荒,只靠小将的月晌也不能养活全家,现太平那边的月晌两倍于宣武,且先前有些人已然去了郓州,我等这才起了同等心思。我等当初蒙太傅收留,才有的这身官衣穿,要不然跟那黄贼一样早就不知命丧何处!这次实是糊涂了,只求太傅饶命,凭他天平军怎样,我等只念太傅大恩,金山银山我等也不再起二心了!
原来你们还知道是怎样活下来的,若不是朱都使发觉,你们此刻已是天平军的人了,天平军既要搜罗我的人,就是要有一天与我兵刃相见,尔等岂不是要在沙场与我为敌吗?还说什么恩不恩的?罢了,朱某从不勉强别人,尔等既已视我为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今日不杀你们,将来沙场上我就多几个敌人,朱都使,拿下他们脑袋,军中示众!
几人大骇,连声求饶。朱珍的侍卫押起他们就走,朱珍也跟着起身向外。
夫君!惠儿在后轻声喊道,又朗声对朱珍道,
朱都使且慢!
朱珍立住,回头看我。我则头也没回地对惠儿道,
此事你不要管,军规如此。
惠儿见我语气冰冷,遂上前几步,对那几个教练使厉声道,
汝等真是糊涂至极,天平军使重金招诱你等,就是想削弱我宣武军之力,说不定有觊觎宣武之心。你等对天平又无甚过人军功,得了偌高军晌,其他天平军士又该如何?那天平军使如何服众?你们真以为到了天平军就能享那两倍的军晌吗!不过是个诱饵罢了。你等家中艰难,可告之朱都使,或者太傅,再不然我也可与你等做主渡过艰难。怎可行如此悖逆之事?这样,往后每月十五日我便往北门操练场看望诸位将士,家中特别艰难的,都可在那日诉于我,我着人核实后,自会酌情安抚。还请朱都使将此事传喻军中。
啊?是……,朱珍吱唔着看我。
惠儿言罢又回转在我面前跪下,声柔语缓地道,
夫君莫要动气,刚才听那练使所言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谁没有父母亲人要奉养,试想夫君若不在今日的地位,只是如练使般的军将,母亲大人和为妾的除了指望夫君过活,哪天不是盼着夫君平安得归?叛离宣武不该,但请夫君看在他们都是在军中出过力的,身后又多有家小依靠着,且饶他们这一回吧。可施惩罚告诫军中,大可不必要了他们性命。夫君既有恩于他们,何必将仇留给他们家人!夫君!
那几个教练使听得惠儿这篇言语,也大声喊道,
太傅饶命!夫人所言极是,我等愿受惩罚,只求留命,为太傅出生入死定不再犯!
往常部下有过错,我上来性子便要一杀了之,若是惠儿碰上,定要拦着劝我,因此有不少军士命好不得死。今日又是如此,我却依旧反驳不了惠儿,而且她一出言,入情入理,我的气就会消一半儿,想法也不自觉地变了。
哥哥……,朱珍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我摆摆手道,
怎么罚他们,你看着办,但一定要传晓军中以示警诫,胡真那边也是如此办。另外宣武、义成两军要加紧排查此种情况,有什么事马上跟我说。
是!朱珍答应着,又微笑说,嫂子快请起吧,今日这几个人可是得了嫂子的庇护了,往后我和哥哥有甚做得不妥之处,还望嫂子多加指正才是。
不待惠儿搭话,我便催他道,让你办的事快去办!还罗嗦!
朱珍一行人出了园子。我扶惠儿起来,相对良久无言,只是释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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