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灯光依旧明亮,但是,这明亮的灯光却不能照亮守着黄莺的三个人的心。()♀每一个人都回想着自己刚刚似梦非梦的所见。
安然想:自己明明看见那个无头鬼要朝自己走来了,就努力地抬了抬手臂,露出了手腕上的佛珠。敢情妈妈送的这串佛珠还是有用的。而且,他记得上次那个没有下巴的子欣也是让子欣先把佛珠摘下来收进鞋子里才敢靠近子欣;如果没有这串佛珠,自己去界山的第一个晚上,是不是已经死于涨鬼的垮下或者死于子欣妈妈的冤魂下了?安然下意识地把自己的那串佛珠紧了紧。
若磐想:如果不是茵茵及时来到,自己是不是就要被那个无头鬼掐死了。茵茵为什么要让自己照顾好黄莺肚子里的孩子呢?为什么说那是自己和她的孩子呢?这孩子到底应该算是自己和黄莺的,还是和茵茵的人鬼胎?如果是和茵茵的人鬼胎,借用了黄莺的肚子,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啊?
子欣想:茵茵为什么要我劝黄莺把孩子生下来呢?她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个孩子,甚至不惜延缓和我换脸?
三个人都在静静地想着心事,深夜里的病房安静极了。
昏迷中的黄莺正做着一个恐怖的梦。
那是一个火车的隧道,一个好长好长的火车的隧道。隧道里很黑,没有一点儿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压抑的黑,让人喘不过气的黑。()
黄莺看见自己的肚子已经变得很大很大了,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碎花孕妇服,脚上穿着一双高跟鞋。高跟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哆——哆——哆——”的脚步声,那声音拖得很长,在寂静的隧道里显得很清脆,每一声都会有另一声清晰地回声回应着:“哆——哆——哆——”……
黄莺在这黑得没有一丁点儿光的隧道里走着,走了很久很久,总是走不到头。她多么期盼尽快走到隧道的尽头,看到那隧道口圆圆的亮光。
可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却依旧走不到头,那包裹着自己的黑暗前不见头,后不见底,无边无际。
彷徨、孤寂、惊恐、期待、煎熬、绝望……所有痛苦的情绪笼罩着自己,在这黑暗里压抑着自己。
在这样的痛苦里漫长地前行,终于,黄莺感觉到对面很远的地方仿佛有人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黄莺看不到这个人,甚至听不到这个人走路的声音。
但是,她能感觉到,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那个人和她一样被这黑暗包裹,她看不到他,她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但是,她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人为什么也如自己一样走在这样的隧道里呢?这个人是不是一个人呢?或者,是一个黑暗里的幽灵?这个朝自己走来的人或者幽灵来者是善还是恶呢?
黄莺停住了脚步,不敢再继续往前走,她犹豫着自己应该是往前继续走和这黑暗中的人相遇,还是该转身逃跑,逃进自己走了仿佛一辈子那么长却都没有走出的黑暗中?
黄莺不敢再朝前走,也不敢往后退进深深的黑暗里。()她选择了停住脚步。
随着自己脚步的停歇,那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哆——哆——哆——”的高跟鞋声也戛然而止,自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无声的寂静中。
看不到头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静吞噬了自己,自己的心仿佛即将从嗓子眼里跳跃而出。
黄莺睁大眼睛,想要从黑暗中看到对面的影子,想要从黑暗中看到哪怕一点除了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可是,无论她把眼睛睁得有多鼓,她能看到的还是黑色,黑得不能再黑的黑色。
看得眼睛都痛了,还是看不到。黄莺闭上疲惫的眼睛想要让眼睛休息一会儿,可是,刚刚把眼睛闭上,她又觉的黑暗中仿佛伸出了无数的魔爪要把自己撕裂,她赶紧睁开疲惫的眼,哪怕什么也看不到。
黄莺张起自己的双耳,仔细聆听。♀如果看不到,那么哪怕能听到一点儿声音也好。黄莺仔细地听,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也仿佛在这寂静中消失了。()
呼吸声也仿佛消失了?
黄莺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自己的胸口居然那么安静,没有熟悉的心跳声,没有心跳!
“我死了吗?”黄莺想,“我这是要走向幽冥地狱吗?对面将要来迎接我的是地狱的鬼差吗?”
不,不!黄莺抗拒着,我没有死,我怎么能死了呢?
黄莺努力地努力地听。
“咚——咚——”仿佛有水滴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而且频率越来越快,渐渐变成了连续的“咚咚咚咚咚——”!
这不是滴水声,是火车,有火车开过来了。
黄莺下意识地挨着隧道的洞壁,把身体贴紧了冰冷的岩壁。
一列和隧道一样黑的火车从遥远的地方开过来了,这列火车仿佛从天而降,打破了隧道里的宁静,也打破了隧道里的黑暗。
一道火车头射出来的强烈的光射进了隧道里,那道光柱刺痛了黄莺太久地呆在黑暗里的眼睛。()
黄莺用手遮住了眼睛,遮住了强烈的刺痛眼睛的光。
在遮住眼睛的一刹那,黄莺看到:对面离自己只有百步之遥的地方,一个男人肩膀上扛着一个孩子在隧道里走着,他走得离隧道很近,几乎要挨着隧道的铁轨了。
火车呼啸而过,刹那间,黄莺看到,火车巨大的气流把那个男人卷进了铁轨里面,卷到了火车轮下面。
那个男人被火车撞到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瞬间倒地,就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在车轮下,而那个孩子被男人抛到了自己的脚边。
那个孩子从父亲的肩膀上跌落到自己的脚边,哇哇大哭。
那孩子的哭声被火车的“咚咚”声淹没。
火车一会儿便开走了。
在火车红色的尾灯的照耀下,黄莺看到那个被火车撞倒的男人脑袋已经不见了,那脑袋或许被车轮碾烂了,或许被车轮碾断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具没有脑袋的男人的尸体就匍匐在自己的脚边,脖子上的血汹涌而出,身体还在不停的抽搐。那具没了脑袋的尸体在剧烈的抽搐后,突然伸出了血淋淋的双手,扯住了黄莺的脚。()
黄莺吓得尖叫起来,她想要逃开那双血淋淋的手,可是,自己的身后却是冰冷的崖壁,她无路可退。
那双血手死死扯住黄莺的脚,黄莺的脚下,是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随着火车的远去,黄莺已经能听到隧道里清脆的孩子的哭声,伴着一声声回声,仿佛有许多个孩子在哭。
黄莺拼命踢开那双血淋淋的手,在黑暗中抱起那个哇哇直哭的孩子,朝前方飞速跑去。
在疯狂的奔跑中,黄莺听到自己的心居然再次跳动起来,听到自己紧张急促的厚重响亮的喘气声,更感觉到自己在飞跑中原本隆起的肚子变瘪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已经和手中抱着的孩子合为一体。
不知道跑了多久,黄莺抱着那个孩子,跑出了黑暗。
隧道外面,晨曦中,铁路两旁的树木在晨风中摇摆,黄莺看到自己怀中的那个孩子已经哭累了,一张圆圆的脸紧贴着自己起伏的胸口……
黄莺抱着那个孩子,在晨曦里放慢了脚步,迎接光明的到来。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梢照到黄莺的头上的时候,黄莺看到了自己花白的头发,自己怎么就老了呢?
奇怪的是,刚刚靠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奇迹般的消失了,远处,一个男人的健壮的身影在对她微笑。
晨风中,传来那个男人亲切的呼唤:“娘——”
一滴泪从病床上昏迷的黄莺的脸上流了出来,滴湿了枕在黄莺头边的若磐的手。
“黄莺!”若磐喊,“你醒了吗?”
可是,黄莺除了那滴泪,没有别的回答,她依旧昏迷着。
第二天,医生走进了病房,看到黄莺还没醒,就告诉若磐呆会儿把黄莺推进b超室先做一个腹部检查。
“医生,我们不流产。”若磐说。
“我们只是做个检查,至于要不要孩子,得你们说了算。”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黄莺被推进了b超室,若磐把她抱到了检查的床上,然后便走出去在门外等待。
一个医生给黄莺做了b超检查,打印出了检查的影像结果后,拿给另一个医生。
两个医生从b超室里面的另一个门里走出了检查的房间,去请教隔壁房间的主治医生。
黄莺一个人躺在b超室的检查床上,从床头的电脑里伸出一双手,摇着她的脑袋:“黄莺,该醒了。”
茵茵的脸印在那个电脑的屏幕上,从电脑里伸出一双手来,摇着沉睡的黄莺。
突然,从黄莺躺着的另一头,那个无头鬼居然再次从窗户里爬了进来,他摸索着来到黄莺躺着的床边,伸出一双血淋淋的手,扯住了黄莺的脚,就像那个在隧道里扯住了黄莺的脚的人一般,死死扯住了黄莺的脚。
那个无头鬼的脖子里发出了幽怨的声音:“我的儿子要来投胎的,我的儿子要来投胎的!”
“滚开!”茵茵的手刨开了那个无头鬼的手,“知道你的儿子要来投胎,你别在这儿多事,否则,你永远都别想让你儿子帮你!”
“不!”那个无头鬼扭动着他的没有头的脖子,咆哮着,“你没看到她正准备把我儿子打掉吗?我不能让她打掉我儿子!”无头鬼更用力地扯住黄莺的脚,似乎想要把黄莺从床上扯下来!
黄莺感觉自己就要被那双手扯下床了,那双手在努力地扯着自己的脚,自己的脚仿佛就要被扯断了!
“啊!”黄莺尖叫一声坐了起来!
她满头大汗,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脚,自己的脚边什么也没有,她再扭过头紧张地看着床头的电脑,电脑里,一个正常的胎儿的胎心正有规律的跳动着。
听到尖叫声的若磐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黄莺,你醒了!”
看到若磐冲了进来,在恐怖的梦里沉睡了太久的黄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紧紧地抱住了若磐,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若磐的怀中,那炙热的男人的心跳让她感觉到了生命的力量,感觉到了活着的踏实。
见黄莺主动抱住了自己,若磐激动地也抱紧了黄莺,喃喃地说:“黄莺,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会为你和孩子负责的!”
电脑屏幕的深处,茵茵白色的身影越来越小,一滴泪从茵茵脸上滑下,滴满了整个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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