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旱洞回到村子，已经下午了。（）算算自己在沙田也呆了好几天了，子欣想尽快找到奶奶的墓地，不想再拖到明天。
全叔劝子欣说：“你就在我们村里再住一天，等明天早上辰时出发，再去找坟，这样越找天越亮，阳气也越重，不是好点吗？现在去找，万一没找到，天越来越黑，我怕黑到路上，不敢去。”
“那寨子里有敢去的人吗？”子欣问。
“黑漆漆的山，哪有人轻易敢去？”全叔说，“其实，你家奶奶就埋在我们沙田和你们火炉交界的那座山上，要不你们自己去找吧！”
“那我们怎么找得到，山那么大，总得有一个当年在场的人才行！”安然说。
商量了半天，全叔把牛柱找了来，当年牛柱是帮子欣奶奶下葬的人中间的一个。
牛柱看了看子欣，觉的子欣的眉目之间和年轻时的孙妹儿倒有几分神似。
毕竟和孙妹儿开过亲，牛柱不仅答应了子欣一起去山上找坟，还请来了一个会点小法术的同乡一起去。
这个同乡是个在当地有点小名气的小道士，一般的白喜会叫他念念经，超度亡灵。（）因为也姓牛，大家一般叫他牛小道。
这牛小道生着一副浓浓的黑眉毛，眉毛下的眼睛却小小的，恨不能眯成一条缝。
牛小道看着子欣问：“你们要去找坟啊？”
子欣点点头。
“那你们算是找对人了！”牛小道说，“我不仅可以帮你们找坟，还能帮你们看看坟地的风水。不过，得收点……”牛小道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看这牛小道倒是直爽，安然说：“你要是陪我们找到了坟，我们自然是要付点辛苦钱的，只是不知道要多少？”
“看着给点烟钱就可以了。”牛小道说。
“给点烟钱是多少？”安然问。
“三五块不嫌少，三五十也不嫌多！”牛小道说。
一行人在牛小道的带领下出发了，全叔说自己走了一个上午累了，没有再去。♀
当子欣他们消失在村口的时候，全叔对老支书说：“我可不敢去，当年老孙可就是在那座山上背药时看见鬼的，那座山上埋了两个丑鬼，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人去挂个坟，埋得是谁都不知道，说不定老孙看见的那三个鬼里面的两个就是那两座坟的主呢！”
“莫着冷口！我要回家了！”老孙头转身朝家走去。（）
子欣和牛小道他们走到山口的时候，已经下午快四点钟了。
上山前，牛小道拿出了一叠纸钱和一束香，对子欣和安然还有牛柱说：“我要施夹眉山之术，防止呆会儿在山上碰到邪魔鬼怪，你们暂时回避一下。”
子欣他们便坐在路边等牛小道，都不朝牛小道的方向看。
牛小道拿着那叠纸钱，走到山脚一个僻静的地方，把那叠纸钱和香放在一个石头缝里，再用一块石板遮住。
放好香纸后，牛小道把双手的大拇指放在双手的中指上，口中念念有词：“来在山地脚踩山地，手扳山头，地门龙神，山神洞主，弟子有请，各方安位，蛇莫拦路，虎莫当头，……请转原地，各归各位，紧团紧团紧团……”
念完口令，牛小道回到路上，对众人说：“呆会儿上山以后，都尽量少说话，都把大拇指压在中指指腹上走路！”
众人都按照牛小道说的，一路严肃，大拇指都压在中指上。
一路无语，只有山风吹动树丛的声音。（）
走到山顶，天渐渐黑了。在山顶的路上，两座有年头的坟并排而立，坟头长满了杂草，坟前没有墓碑，只支着几块大石头，做成门的样子，那石头里仿佛有一双鬼眼朝外偷窥。
子欣不敢看那两座荒坟，更不敢看那坟前如眼睛般的大石头。
她低着头，紧紧跟着安然。牛柱跟在子欣后面，牛柱的后面就没有人了。牛柱一路都不敢回头，路过那两座坟以后就更不敢回头了，他害怕回头以后看到还有人跟着他们。
牛小道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一路走一路口中还默念着一些口令。
大家沿着山顶树林中的黄土路又走了一阵，牛小道忽然转过头来，他这一转头把跟在后面的人都吓了一跳，本来眼睛就小的他，在这黑夜里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牛小道看着吓了一跳停住脚步的众人，说：“怕什么，我施了夹眉山的令，封住了这座山，不会有东西上山来捣乱的。”
然后，牛小道问走在最后的牛柱：“牛柱，你说那座坟在哪里？”
“我只记得在这座山和前面那座山的交界处。”牛柱说。
“那有什么标记没有？”牛小道问。
“这山上都是树，哪有什么标记。（）我们当年也就找个树少点儿又好挖的地方。”牛柱说。
“那就一点儿标记都没有了？”牛小道又问。
“让我想想。”牛柱说。
牛柱停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儿想了一阵，说：“站在那坟前可以看到对面的**山。我当时还开玩笑说，那山好像女人的大**呢！”
“哦！”牛小道沉思了片刻，说，“那我们呆会儿边走都边注意对面的山，看什么时候能看到**山了，估计就快到地方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视线都越过头顶的漆黑的松树，尽量眺望远处起伏的漆黑的山峦。在这样的黑夜里，虽然可以模模糊糊看到对面山峦的形状，但是那一片漆黑不仅看得眼睛发花，也看得心里发毛，每一棵树的影子都黑的深邃，树木浓密的地方，那黑色就像一个巨大的山洞的洞门，而黑洞里是未知的世界，仿佛那未知世界中随时会从黑暗里蹦出什么来。
走了一大阵，牛小道忽然说：“等等，可能就在这附近。”
众人停下脚步，都对着对面远眺，对面倒是有两座山峰比较尖，上尖下圆，连在一起倒还真有几分像女人的胸。
牛柱开始在山林里张望，期望找到那座坟，可是，山太黑了，大家都不敢离开土路下到林子里去。（）
牛小道从身上拔出一把小刀，对着旁边的松树划了一刀，然后剥出一大绺松树皮来。他拿出打火机，把松树皮点燃了，又剥了几块备用，然后带头走进林子里去。
大家在漆黑的松树林里，凭着这点儿小小火把的光芒，目光以火把为中心朝四周搜索。
四周的树干黑凄凄的静默着，像站着无数个无声的人。
找了一阵，终于在林中一块空地上看见了一座孤零零的荒坟，坟头落满了松针，长满了杂草，那围坟的石头已经被风雨敲打的满是青苔，坟口的几块大石块也歪斜着，没有了模样。
“是这儿吗？”牛小道问。
“是这儿了。”牛柱说，“这座山上只有四座坟，我们已经路过了两座，老孙的坟离那两座不远，那这座远一点儿的就应该是她老婆的了。过了这林子就是火炉乡的地界了，我们当初想着，她不是我们沙田的人，但又不能算火炉的人，才把她埋在两地交界处了。”
“找到你家的坟了，你去上点香，告诉她你来过吧！”牛小道说着，把一束香和几张纸钱递给子欣。
子欣接过香纸，并不敢一个人走到坟头去。安然拉住了子欣的手，朝坟前走去。
坟前的石头东倒西歪，没有墓碑，连放在坟口的碗都破了半边，只剩下半边，还长满了绿色的青苔。
坟前落了厚厚一层松针，为了避免烧纸钱的时候烧到松针引发大火，安然把那些松针用脚刨开，露出了一圈黄黄的土地。
安然和子欣点燃了香，插在那个破碗旁边的几乎透风的石头缝里，然后开始烧纸钱。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明明已经点燃的香还没烧出一圈，就自己熄灭了，而那纸钱却怎么也点不着。安然和子欣试了好几遍，都不能把香纸点燃。
安然回过头问牛小道：“你的这些香纸没有问题吧？怎么点不燃？”
“开玩笑，我靠这一行吃饭，哪有点不燃的。”牛小道说着，也走上前蹲下来，可是，却还是点不燃，那香刚刚燃起一点火星立刻就自己熄灭了，而那纸钱根本就点不着。
“这坟有问题，走吧！”牛小道说。
“有什么问题？”安然只觉得浑身发毛，问道。
“下了山再说。”牛小道站起身，再次说，“走！”
牛小道带头，安然跟着子欣，还是牛柱走最后，大家又原路返回下山去。
那松树皮做的火把由牛小道举着，大家都低头看路，没有人敢东张西望，走在最后的牛柱硬着头皮，死都不敢回头。
终于下了山，大家走到了山脚。
牛小道让大家在路上等他，然后拿一块松树皮，点燃了，走到刚才自己藏纸钱的地方，取出纸钱，把纸钱给烧了。一边烧一边继续默念着口诀。
牛小二烧完藏好的纸钱，回到小路上来，对子欣说：“我帮你试试问问土地神，看看为什么刚才你祭坟点不着。”
说完，牛小二拿出一竹筒签来，问了子欣的名字后，便跪在地上，点燃了三支香，开始念：“天灵灵，地灵灵，土地爷爷快显灵，今有郑子欣来祭坟，为何纸钱不然，香烛不应？”
念完这句口诀，牛小道又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开始摇他的竹筒，摇了一阵，一支签掉在了地上，牛小道捡起那支签，只见签文中写着：“子孙不孝，放且流落。”
看了半晌，牛小道说：“你们这么多年肯定没有人来祭拜过吧？”
子欣点点头。
牛小道说：“我刚刚施了夹眉山之术，按道理，山上所有邪魔鬼怪应该都避开了，那么你家的老人也没有不避开还让香烛不燃的道理。但是你的香烛不燃，可能是你家老人根本不在守墓了，守着一个没有人回来祭拜的墓，还不如到处走走还能讨点施舍呢！至于你们香烛不燃，可能是你们多年不孝，老人坟前有怨，所以你们的香烛不燃啊！”
“那要怎么办呢？”子欣问。
“我想想再说吧！”牛小道说，“坟地是找到了，但老人好像不认你们这些子孙啊！但是只要有心，还是能想到办法的。总归是一家人，哪有不给你们回心转意的机会的呢？”
辛辛苦苦找到了奶奶的坟，可是，连香纸都点不燃，怎么还期待祖先的庇护呢？子欣突然觉的自己就像一片没有根的浮萍，不知道自己从哪儿飘来，将要飘到哪儿去。
()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