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托的一声,双掌相触,索姓武官手臂直挺,五根手指竟似柔若无骨一般向后弯了过去,指尖在洪二掌心处一扫,便即以极为古怪的姿势擦了开去,两人侧身相让,跃开丈许,各自凝足站定。
洪二暗暗心惊:“四年之前,我曾与此人交过一次手,那时他还是粘杆处的二等侍卫,怎料晃晃数年而过,他掌法内力、御敌经验俱是长进不少。今日我若想全身而退,只怕不易。”口中哈哈一笑,道:“咱们再打过!”索姓武官冷声道:“好!”
适才两人交了两掌,洪二自是没占到便宜,那索姓武官也是心头巨震。当今世上,若以武功而论,天地会山主洪二、青帮帮主宿庆祥、啯噜会舵把子周不为这三人几达登峰造极之境,天下少逢敌手,索姓武官心下暗自惴惴:“洪二和尚年逾五十,内功精湛,胆略兼人,自己虽不较此人为输,但若想将他就此擒住,却也决非易事。”
两人各存心思,交起手来。这索姓军官乃是朝廷侍卫处从二品散秩大臣,属满洲正白旗下,旗名唤作索绰罗?萨贝,只因常与汉贼交往,便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唤作索旸,那个“旸”字,乃是取太阳升起之意。粘杆处内大臣、乾隆皇帝六子质郡王素闻他武功高强,行事干捷,便将他招为麾下,作搜捕反清叛党、诛贼剿逆一事。数日之前,他听探子奏报,说道京城内有人纠结聚众,常出入于贾家胡同李家大宅,便即派人严加查察,果然发现天地会中人的踪迹。监伺三日之后,待得天地会诸人尽入宅内,便即调集骁骑营、火器营两营各一百兵士,执铳佩刃,运挪火炮,赶往贾家胡同而来。
索旸命两百兵士将李家宅院团团箍围,不得放走一虫一蝇,跟着又将带来的十门大炮分摆四方,齐齐对准宅门院墙,只待自己一声令下,便即点炮放铳,将一干天地会逆党尽皆轰为焦土。
适才他提气入声,喝命众逆党束手就擒,原是意作示警,劝其归降。但后来不闻里面有半点响动,稍一思量,便即猜想到这些反贼见外面围了这许多官兵,定是在暗自筹思脱身之法,于是便叫火器营朝天放了一炮,作以威吓,又高声叫道每隔半刻,便要朝李家宅院发一枚火炮,以促令宅内之人束手投降。
几枚炮弹打将出去,直轰得宅院内尘烟四起,屋舍塌陷,却不见半点天地会人影。索旸正欲下令十门大炮齐发,不留活路给反贼,便在这时,忽听得里面传来天地会山主洪二和尚的声音。
他一听之下,不禁大喜过望,心想自己查缉寻捕数年之久的天地会逆党头目洪二,竟然便在李宅之中,当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当即叫手下止熄了炮引,与洪二对起话来。待得听那洪二叫他进到院中一聚,那更是不胜之喜。他痴迷武学,喜战好斗,见洪二出言相邀,自免不了要交手打斗一番。念及于此,当即纵身跃入院子,循声去寻洪二。果然两人甫一相见,没说几句话,便动起了手来。
此时两人拆了三百余招,交斗正酣。洪二身法凝重,袍袖鼓胀,招数大开大阖,宛若一头威猛雄狮,声势雄劲;索旸出手狠辣,一双肉掌掌法凌厉,尽数往洪二胸腹要害处攻去,石青色身影晃动,似苍鹰,似兀鹫,居高临下,腾挪辗转之间极尽灵巧。
洪二少时家贫,后出家为僧,入少林寺学艺,一身功夫走得尽是刚猛路子,此时施展起来,风声呼啸,内劲激荡,寻常人难以迫近其三尺之内;而索旸所习乃是满洲功夫,当年建州女真首领**哈赤统一女真各部,建立后金汗国,跟着南下与明军激战,夺得辽东七十余城,后又东征朝鲜,西联蒙古,若非有过人之绝技武艺,绝难拥得如此熊罴劲旅,即便女真武技不如汉人功夫博大精深,门路繁广,但也是自成一派,有独到精微之处。
此时他二人以掌对掌,胶着不下。洪二愈斗心下愈惊:“数年不见,这人掌法之精妙,内力之浑厚,实不在我之下,如若就此缠斗下去,定难分出胜败。莫如寻机奔走,逃离此地。”一转念间,又想:“不知杨兄弟的儿子现下身在何处?我答应杨兄弟要救他孩儿出来,倘若一走了之,又怎对得住他?”
言念及此,当下一声长啸,喝道:“杨允小娃儿在哪里?快快出来见我!”他为人放达不羁,心底对杨广昭之子甚是喜爱,口中却偏要以“小娃儿”称呼,那自是因他行事向来特立独行之故。洪二此举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若要与索旸这般斗将下去,三日三夜也是脱不得身,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出声唤杨允来此。到时自己跃出圈子,展开轻身功夫,携了杨允便奔,索旸未必便追赶得上。
索旸听得洪二张口呼唤,先是一怔,随即冷冷一笑,道:“洪山主自身难保,竟还惦记着旁人!”洪二心系杨允,对索旸出言讥刺全然不理,只是不住呼叫杨允姓名,盼他能听到声音,尽快赶来。
高手对决,极忌心劳意攘,尤其斗招拚力之时,只要稍有疏虞,便易被敌人占得上风。但洪二目下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呼地打出一拳,迫得索旸退后半步,跟着后跃丈许,大声唤道:“小娃儿,你若再不出来,便再难见到爹爹啦!”他也不是虚声恫喝,故意骗他,心想倘若索旸再斗片刻,忽而没了兴致,退身到宅子之外,下令火炮齐轰,自己固然可得逃纵而出,但杨允又如何脱身?火弹一落,屋舍楼宇尽成焦土,他一个小小孩童,势必身死命陨,要与爹爹天人两隔了。
正焦急间,忽见左首碎瓦残垣之后有一小小身影一闪即过,看其衣着身形,正是杨允无疑。洪二心下大喜,当即双掌齐拍,运上十成内力,喝道:“索大人,吃贫僧一掌!”索旸只觉一股巨力如潮水般涌来,不禁气为之凝,口中喝道:“好!”双掌缓缓推出,自也尽了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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