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人脸，其实不过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五官印子而已，凸起在那树皮之上的时候，已经扭曲得仿佛地狱里嚎叫的恶鬼。
“人已经死了？”晁溪皱了皱眉头，说道。
“确切地说，以蛊的形态继续活着。”黑猫吧嗒了下嘴，回答道。
“你很懂练蛊么？”晁溪也注意到了这只黑猫的不凡。
这黑猫只能算是一只开了灵智的小妖，对付那种没有自我意识只有本能的小鬼还是可以的，毕竟猫这种动物本来就有一定的灵性和天赋可以应对鬼魅，但是如果是个正常的身体强壮阳气充足的男子，随便一脚踢来，这只黑猫怕也只有抱头逃窜的份儿，所以这个罐子才能困得住这只猫。
也亏得早先穷奇就跟晁溪透过底，会说话的管不住嘴的妖兽，其实反而修为浅薄，灵智低下，否则的话晁溪搞不好还真会惊讶一下这黑猫的修为怎么能如此低下，但也正是因为看出了这小妖灵智不怎么高，所以晁溪才觉得，与通常意义上低等妖兽相比，这黑猫关于蛊术这一道，知道得的确有点多。
“我之前……在那老太婆的房子附近讨食，这穷山恶水的只有她那地儿有点可以当粮食的灵物，唉，我现在懂了什么叫言多必失。”黑猫不爽地摆了摆尾巴，对面那小鬼以为这是一种挑衅，嗷嗷叫地就向黑猫扑了过来，于是黑猫往晁溪身后的洞里一窜，同时口里还高声叫了一句：“仙长！高人！封住它！不能杀他，但也别让他落到那蛊虫肚子里。”
晁溪也没有留手，直接一张符箓飞了过去，驱鬼镇邪这种事对他来说完全是本行，对付这种已经变异成一堆呕吐物的鬼魅，他甚至连咒语都用不着怎么念，就已经将那团呕吐物给扔进了隔壁一个通道里面，并封成了一尊石像，顶上一张金光闪闪的符箓压制着，颇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景观。
“那团灵气呢？”晁溪看了眼正在缓缓变化中的蛊虫，思考了一下，扔出了一排安魂符，或许变化中的蛊虫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那叠安魂符起了效用，至少原先正在飞速变得清晰的人形，现在虽然仍在变化，但是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
“这里。”那猫绕了出来，咳嗽了两声，吐出来一个小小的琉璃珠子，灵气盎然，带着草木的清香，“我看见这团无主灵气，担心会被它们融合掉，就先吞了下去……”
“离开此地之后再据为己有？”晁溪问道。
“唔……没错……”黑猫回答道，有点心虚，但很快又精神昂扬了起来，“高人！能出去么？”
“我是被这蛊虫赶进来的，不解决掉它，只怕冲出去了还是会被堵住，而且那老蛊婆还在外面。”晁溪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只不过这是其中之一的理由，根本原因则是，他的确是很想弄清楚这蛊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当中这蛊虫与神女泪息息相关，那么如果能找到根源，这神女泪让人成瘾并且无解的效用或许也将不再是秘密，而小余的苦难，或许就能有一个终结。
他本就是为了小余的事情才决定冒险地多此一举跟着老蛊婆来看神女木，如果不找到答案就逃走的话，只能说明自己来这一趟的决定实在是愚蠢且莽撞。
“也是，虽然这只蛊先吞掉了那个人，眼下一心融合还管不到我们，而且看起来要融个人进去也挺不容易，但是如果我们要往外冲，那老蛊婆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必然会促使这蛊虫暂时中断融合，先对付我们……”黑猫的脑袋也耷拉了下来，爪子拨动着那灵气团，很是烦恼的模样。
“在这儿的话，就算是未被蛊虫沾染的灵气，吞食了之后也会变异么？”晁溪看着那五光十色的灵气团，好奇地追问道。
“唔……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如果在这里就吞食了这团灵气，那就是说明这团灵气与我融合了……”黑猫看到晁溪注视灵气团的目光，连忙把那灵气团给吞了回去，才晃着尾巴解释道，“炼蛊的关键不是说有没有蛊虫的影响，而是在于这个互相残杀并融合的过程……这么说吧，其实最早的时候是没有蛊虫的，大家都是天生地长的普通虫子，最多有几个开窍之后修炼成妖罢了，但是后来呢，有些人会抓取不同的虫子让它们困于一处，那么在饥饿的时候它们就会互相残杀，并以彼此为食，起初这样做，只不过是能得到一些比较强壮的毒虫而已，但是后来，在吞噬了越来越多的同类或者异类之后，其中的一部分，就生出了融合的本事……”
“融合？”晁溪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想到了自己的魂魄结构，说是融魂，其实未尝不是类似于炼蛊这样的手段啊。
不过这样一解释，晁溪倒是想明白那所谓“将剑上的气息封进蛊虫”是怎么一回事了，想来这种奇怪的能力，不光能融合其他毒虫的毒性与技能，甚至还能融合一些比较虚无缥缈的东西。
“是啊，所以生出了这种本事的虫子就被他们挑选了出来，特别培养，然后在后来炼蛊的过程之中放上这么一只，或许可以称为蛊引……这样就可以保证最后炼出来的都可以称为蛊虫，同时他们还弄出了种种奇怪的手段，求神祝祷之类，啊，总之进了这蛊罐之后，只要有过杀生与吞噬的行为，就算当时不变成蛊，出去之后也会继续被诅咒的。”那黑猫大概的确是管不住嘴，自己知道的东西，总想着全部都倒出来，倒也让晁溪省了不少事。
不过大概也正是如此，才被那老蛊婆当成是通灵的大妖，被扔进这蛊罐里，雄心壮志地要炼人蛊了吧。
只不过，虽然这老蛊婆炼人蛊的计划漏洞百出，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像样，但是她能以一届凡人之力做到如此，也不得不让晁溪警惕，更何况，这蛮荒之地的炼蛊之术对他这样的修道人来说，也的确是一种处处超出常理认识的存在，就好比这所谓的诅咒。
“这诅咒又是怎么回事？”晁溪问道，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就挑了起来。
诅咒之术他也是有所了解的，比如钉木偶啊砸小人啊之类阴损且无甚大用的小花招，根据血脉啊生辰之类找到诅咒对象之后下一枚印记，类似血魂印一样，但手段又极为低级，稍微懂一点行的人就能自行破解。
可是这蛮荒之地的诅咒之术显然又是另外一种层面上的存在，就好像那些蛊虫之间奇怪的联系一样，似乎的的确确地就存在在那里，但是晁溪就是找不到根源所在。
晁溪默默联系了一下明奴，知道那老蛊婆如今正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肉身变化，对于这林中的蛊虫突然安静下来的表现只是淡定地胸有成竹地笑了一笑之后，提醒了明奴一句不要贪心太过小心变成怪物之后，便将注意力又移到了眼前这只黑猫的身上。
“这种诅咒……大概就类似于神女泪吧。”黑猫知道得的确不少，可见它跟在那老蛊婆身边跟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就算灵智不高，至少也是一只愿意学习的妖兽。
“或许这只猫妖真的会很有发展前途？”晁溪的脑中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随即这个念头变成了这只猫蹲在瓶瓶罐罐之中身边围了一圈子奇形怪状的虫子对着它顶礼膜拜的画面。
“享用过神女泪的人，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它，哪怕远远地离开了这地儿，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接触到了，甚至都不会有瘾头发作的症状了，但是，这些人只要遇上了什么能够勾起他联想的东西，哪怕就是看到了真的黄金，都会发疯，癫狂，而后不顾一切地要找到神女泪，不惜万贯家财不惧千山万水……”黑猫说着，在地上转了几个圈，而后抬头看向晁溪，“这所谓的诅咒也是这样，或许，神女泪是诅咒所需的原料，也或者，神女泪不过是某一种诅咒的实物表现。”
“神仙落地不复归么？”晁溪想到了这个不知真假的传说里的诅咒。
“我说，高人，我解释了这么多，你想到解决的方法了没有？”
“容我深思。”晁溪看着当中那棵树一样的巨大蛊虫，皱着眉头，回答道。
不得不说，黑猫的比喻的确给晁溪提供了一个思路，就是那老蛊婆先前说过的神女泪的传说，晁溪曾偷偷跟明奴交流过，觉得那传说里的故事看起来像是修道之人有了心魔所以修为倒退的事情，虽然无法确定那故事之中的仙人，是因为那姑娘的眼泪而生出心魔，还是因为当真眷恋这万丈红尘而不愿归去，至少都给晁溪提供了一个思路——这神女泪，或许真正影响到的，是浮空界。
如果以此推衍到这所谓的诅咒，那么，也许这让晁溪觉得防无可防的手段，指的正是心魔。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