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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评点本142】二章 我的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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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佝偻老者仰起脸來.头发和胡须戗戟杂乱.挂着霜色.好像深冬的雾淞.看到常思豪.他眼里微露出欣喜之色.想要作出一个笑容.然而灰白的皮肤好像被冻住了.只是眼角处勉强微收.皱纹伸展.如冰面的裂痕.

    他哑哑地道:“小豪.你來了……”

    听到这声音.常思豪直了一下.望着这老人.他突然间吸进一口冷气來.瞬间僵化如冰.

    他抓住这老人的手:“陈大哥……是你.”

    陈胜一点点头.

    常思豪嘴唇颤抖.口中嚅嚅有声.只是说不出话.回看秦自吟和唐根.脸上也极惊讶.他们前些时还见过陈胜一.显然对他巨大的变化很不适应.那么这变化的产生.也是最近的事才对.秦自吟忽然就明白了.能让陈胜一变得如此的.只有一个人.她快步向庙里奔去.口中喊道:“四姑.四姑.”秦绝响抱着孩子忙也跟在后面.

    两人推门奔进大堂.正要往东西两屋里寻.陈胜一不知哪來的力气.甩脱了常思豪的手.抢着插拦在二人前面.说道:“你们身上冷.先烤烤火再说.”

    秦绝响小眼一翻:“冷个屁.这时候还烤什么火.”还要往里闯.忽然被常思豪拉住了胳膊:“绝响.我看陈大哥的意思.大概是怕你们身上的寒气冲了四姑.”秦绝响眉头一拧:“得了吧.四姑连这点寒气.都当不得了.”再看陈胜一.沒有反应.但就是这么拦着.

    秦自吟心中焦急.哪还有功夫烤火.一扯绳扣.雪氅落地.拔足奔到东屋门口前.缓缓挑帘娴墨:与拔足之急相对.心中有体贴.吟儿毕竟是细致人侧身钻入.

    暖气扑脸.入眼是一片红光.正对面有一壁的小油灯.安置在墙体上巴掌大密密麻麻石窟般的小凹洞里.火苗摇曳如活的佛像.地面半扣着三个火盆.房间右侧有一盘小炕.窗户糊得严严的.纸面微微地透光.

    秦梦欢盖着两层被.头东脚西地躺在炕上.头深深地陷入软枕.头发倒挽起來.松松地盘在头顶上.

    秦自吟不敢快行.怕身子扑出风來.

    她缓步到了近前.只见四姑闭着眼睛.面容安静详和.脸上的皮肤有些松弛.像刚揭下來的豆腐皮搭在一具骷髅上.她颌下的皱纹略有些潮意.一根脱落的发丝粘在那.好像也变成了一道皱纹.一根脉管在她颈部皮下撑出蜿蜒的痕迹.像松累了土的蚯蚓.隔一隔.涌一下.隔一隔.涌一下.好像.那就是她的呼吸了.

    “四姑……”秦自吟轻轻地唤着.秦梦欢沒有反应.

    秦绝响也脱掉外衣走了进來.一壁的火苗微微地晃娴墨:走路带风.远不如大姐小心.但也算注意了.在他身后.燕临渊轻轻跟进.站定后.靴底动了动.在地面轻轻擦出声响.

    听到这声响.秦梦欢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穿过侄女侄子.落在燕临渊脸上.

    她只看了这一眼.然后就笑了.脸上恢复了血色.艳艳地.娴墨:明显是回光返照.

    “你在学我.”她说.

    意外地.声音也很有精神.

    燕临渊:“是啊.”这是陈述的声音.是回忆往事的声音.意外地也沒有感伤.

    秦梦欢看到他背后的陈胜一和抱着孩子的常思豪.问道:“水烧好了吗.”陈胜一答:“马上.”转头出去.跟着.外面又响起凿冰的声音.很轻.常思豪抱着孩子.隔着棉帘听着.感觉每一下都好像凿在自己心上娴墨:心疼.是觉得那句水烧好了沒等于在把陈胜一支走..

    秦自吟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种打扰.起身想要离开.秦梦欢的手却从被底动着.像是要伸出來拉.她赶忙侧身坐在炕沿上.把手也伸进被底下.和姑姑握住.同时在目光里读懂了姑姑的心情.含泪回头道:“绝响.上炕.”

    秦绝响无声地脱了靴子.上炕背窗坐下.手伸被底.拉住姑姑的左手.

    秦梦欢望着屋顶.微笑道:“当初.我设计绊住了你.和你一起锁在那间地底的石屋里.一切好安静.”

    “是啊.”燕临渊合上眼睛.站得直直地.语声缓慢.一如雨后蕉叶上的清滴在行走:“那时.伸手不见五指.却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好像那两颗心外并沒有人的躯壳.而是凭空跳在空间中.像颤抖的鼓皮一样.轻轻地震动着天地.”

    秦梦欢:“那时候.我听到你脚下不时擦响.并沒有听出一份要离开去救人的急切.还道是你在腼腆.已对我动了情.”

    燕临渊仍闭着眼睛.无声笑了:“你当时学我.是想传递和我‘同样’的心意吧娴墨:脚离人心最远.却最能传情.文人恋慕女子.不好意思直说.就从脚上來.结果竟演变成恋足文化.都是含蓄作的孽..可惜.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想到.那声音其实并非焦虑.而是一份少女的心情.”

    秦梦欢微笑着:“刚才你学得很像.……你懂了.”

    “是啊.我懂了……”

    燕临渊闭目静立.头微微地仰起.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了一种柔和.像是内部有烛光点亮了身体.整个人忽然间温馨了.片刻后.脸上无声划过两道泪线.像纸灯笼上透明的油痕在亮起.娴墨:人到中年的感情啊.叹叹.

    屋中静了下來.

    静了很久.

    窗外的风呜呜地.像小孩的哭声.小常寿似乎受到了感染.也哭起來.常思豪忙轻轻地颠动.口里“哦.哦”地哄.

    秦梦欢无声地笑着:“我的眼力.从來不差.……世上.好男人不多.要珍惜.”

    被底下.秦自吟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地捏动了一下.含着泪水.脸悄悄地红了.

    秦梦欢:“可惜.我懂得太晚了……”

    棉帘轻挑.唐根往边上让了让.陈胜一探进头來.肩膀上搭着手巾哑哑地道:“水烧好了.”

    屋中几个人扭头看他.看到他那张脸.忽然全都想哭.

    秦梦欢笑着捏捏侄子、侄女的手:“來.该洗头了.你们帮我转转.”

    秦自吟和秦绝响含泪分拽她身底下的褥子四角.略抬起來.平旋之后向炕边移动.让她的头微悬在炕沿外侧娴墨:二人不在时呢.这些都要陈胜一自己來做.艰难可知.陈胜一端來小凳和热水.放在底下.自己蹲下來.接过秦自吟托住的头.将秦梦欢松挽的长发放下.

    炕沿很高.小凳很矮.头发放下后.只有末端浸入水中.唐根想过來帮忙端盆.陈胜一摆了摆手.一手端起盆來往上抬.脚勾小凳向后微带.自己坐在上面.然后把盆放在自己的两膝上.胸口前顶.抵住盆沿.这样.高度就正好了.

    看着他给秦梦欢洗头的样子.任何一个人都明白:这时的秦梦欢十分舒适.而陈胜一的姿态窘缩已极.这样把盆夹好已经不易.可是他翘着两肘.一手托头.一手洗发.居然一滴水也沒有溅出來.

    撩水的声音里.分明有一种柔情.以至于人们看到他每掬起一次水.都感觉那指头.是在自己心底轻轻地托了一下.

    望着这幅画面.燕临渊挂着泪痕的脸上露出笑容.轻声道:“梦欢.我要走了.”

    秦梦欢对屋顶眨了眨眼睛.就当是点头.微微地笑道:“保重.”

    燕临渊看了她最后一眼.猛地扭过头.挑帘而出.快步出门下山.燕舒眉、萧今拾月抄起暖氅.追在后面.

    天气冷.水凉得很快.但陈胜一在水变温之前便把头洗完了.

    他托住秦梦欢的头.把盆放在地上.从肩头抽下手巾.替她抿干.包好.秦自吟接手往枕上送的时候摸到衣领.沒有半点湿痕.

    秦梦欢脸上的血色微微地黯了.她问:“什么时候了.”

    陈胜一道:“大约.要入亥时了.”

    秦梦欢笑了:“好久……沒有出去看月亮了.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秦绝响道:“四姑.外面这么冷.你刚洗完头.看什么月亮.再说外面都是云雾.根本看不到月亮.”娴墨:胜一拆开是月生一.倒置为一生月.梦欢即使不看月.这月也天天在看她.放着身边的月亮不看.去看天边的月.是恋爱常态.

    秦梦欢含着笑不说话.陈胜一把盆、小凳端出去.回來时臂弯里多了两套衣裳:一套黑色纱衣娴墨:秦梦欢最惯常之装束.黑纱者夜色也.与梦相称.更是与“一生月”相照.此是彼的夜.彼是此的月..一套带有雪帽的白色狐毛软氅.手里还拎着两只大大的兔毛鞋.他把衣服放在炕头.鞋也倒扣过來搁在旁边.趁暖衣服的时候.自己也出去.把厚衣服披换上.回來等一会儿.使手摸了摸.感觉温度可以.便替秦梦欢揭开被子.扶她穿衣.

    秦绝响小脸皱皱着.看看他.看看大姐.有话想说.但知道.说也沒用了.常思豪留意到被子揭开时.有一柄乌木梳子斜斜贴插在秦梦欢领口下缘.微微露出的边角上.有半只烫金剥落的燕尾印痕.娴墨:当年在假山上一瞥之所见.隔字百数十万.又加力一提.前者远观.这回是近看.有这尾燕.便知是谁送的、知当年为何那般珍惜了.写烫金剥落.便是写燕子飞去.空留燕影.凄凄守盼.惨惨离伤.真真无以言表.

    陈胜一给秦梦欢穿戴整齐、扣上雪帽.探下手去.将她轻轻托抱在怀里往外走.常思豪跟到外屋.见他下了院子却不停步.仍往院外走.忙又跟到院中.这时陈胜一已出了门去.身子在右墙豁外露出一半.正大步往西.他的前面.是一条烟雪迷蒙的小道.通往山的更高处.常思豪心里放之不下.忙将孩子交在秦自吟手上.道:“你留下.我跟着照一眼.”秦自吟抱着孩子.看着丈夫跟上去.也渐渐沒入雪雾之中.心头忽然一阵慌慌地.回头看.绝响和唐根都在阶下张着.忙过來把孩子交到秦绝响手上.道:“你们俩进屋去.好好待着.千万别出來.”一扭头.忙忙地追了去.

    常思豪不愿跟得太近打扰了他们.因此保持着脚步.隔在一个大致可以目视到二人的距离.只见陈胜一走着走着.似乎脊椎慢慢地挺直了.人也有了力气.

    秦梦欢横躺在陈胜一的臂弯里.头靠着他.看着自己的两只脚在他另一个臂弯外一颠一颤娴墨:俗语讲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而今人还是处子.脚上穿着兔毛鞋.却连路都走不动了.人人都有病老的一天.思來真真伤透.正所谓.利牵名惹逡巡过.奈两轮、玉走金飞.红颜成白发.极品何为.叹叹.风呜呜地响着.视野被温暖的雪帽给遮住了.自己只能看到裂缝般一条窄窄的世界.偶尔有雪花飘进來.好像躲在一个避风的洞穴.而自己.是即将冬眠的蛇.

    她感觉有些累.困倦地眨着眼睛.轻喃道:“还沒有到吗……”

    陈胜一这时也停下了脚步.他们面前.是立陡的雪壁.被风削薄的地方.隐隐可见内部千年未化的冰棱.再往上.就是四姑娘山的绝顶.想往上爬.就算用冰锥套索也未必能行.

    侧过头來.云遮雪漫.脚下仿佛万丈寒渊.

    “梦欢……”

    他有些歉然:“看來.今夜看不到月了呢.”

    说着.他侧转身子.以便让秦梦欢至少能看往月的方向.

    然而.秦梦欢并沒有转头外望.而是往他的胸膛里偎了一偎.

    “你知道吗.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最爱的.倒底是谁.”

    她的声音如烟般轻细.

    陈胜一:“是吗.”

    “嗯.”

    “……是梦.”

    “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一直追随的梦啊……”娴墨:这才是梦欢.不爱的.终究不爱.可知她之前说“我懂得太晚了”.绝不是说自己错过了陈胜一.若以为她在风华尚茂之时.以这半老红颜.一身素肉.换几日真心相待也算不枉这一生.其实大错特错.心里的这份情.只是给自己的.不属于燕临渊.也不属于陈胜一.女人从來爱的不是男人.爱的只是爱情.这才是梦欢.这才是女人.

    当她说完这句话.陈胜一感觉到.自己的臂弯微微地沉了一下.

    “梦欢……”

    他不敢低头去看.也已不必低头去看.

    “梦欢啊.”

    “啊....”

    他双膝砸地.手托尸体向天狂嘶.刹那间吼得双睛爆裂.两股血线如枪如箭.从眼眶中标出.直射天际.

    声波远拓.霎时节千山雪碎.雾荡云开.

    天清地静.万里风消.

    月.

    是月啊.

    一泓清月.

    梦欢啊.你看到吗.那一泓清月.大大地、亮亮地飘在天空里.就飘在对面啊.娴墨:眼已吼瞎.看到的是心中之月.陈胜一其实是很可悲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粘在人家里算怎么回事.搞得人家像是欠你似的.病就病.死就死.要你伺候.要你管.世上最怕这种男人.缠到你受不了.违心嫁吧.一辈子不幸.踢吧.踢不走.不理他吧.他在旁边远远瞅着你.死了为你哭出血.关键是谁稀罕哪.他跟绝响是不一样的.绝响和馨律.馨律那也是动了心动了情的.秦梦欢则是根本心里沒有他.连绝响看馨律实在恨自己的时候.都能忍住不追人家.可见这孩子上道.陈胜一则根本不上道.苦掰掰的还成了大情圣了.这种人你和他解释爱情是两情相悦他根本就听不懂.要有爱情法.这种人可以直接枪毙.娴墨二评:再看还是这想法.真爱一定是双向的.沒有回应、不是两心相印的不叫爱.梦欢严格來说也不是爱.她是在梦而已.女人根本就是为梦而生的.根本不是为爱而生的.这一点不光男人搞错.很多女人也不懂.

    三十步外.常思豪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努力睁大眼睛.看到两条血带.滟滟地从陈胜一两颊披下來.雾霾中.传來冰裂的格格声.

    要雪崩了.

    “大哥.”常思豪大吼一声往前冲.同时就听“嚓卡..”一声隙响.冰棱雪块夹杂万千雾色.仿佛寒星瀑碎.泻下天缺.将陈胜一和秦梦欢瞬间吞沒.娴墨:有冰棱下來.当时人就碎了.雪崩比泥石流厉害得多.一棱冰就是一柄刀

    雪浪如滚滚洪涛.顺着山势向下冲來.常思豪还想冲上去救人.忽听身后秦自吟凄厉的声音:“相公.”

    猛回头.山道上吟儿花容失色.距离自己不过五丈距离.这一回头的功夫.身后雪就到了.轰地一下.贴上背心.

    常思豪呼吸一紧心知不好.使个鸡腿步的劲.脚尖旋碾一蹬地.借雪势往下一冲.空中伸左手扯住秦自吟.旋身将她护入怀中.右手“哧啦”拔出十里光阴..

    此刻空中的两人.好像飞翔在浪墙之下的蝴蝶.扇着沾湿的翅膀翻滚.马上就要被吞沒.就着落势.常思豪展臂疾挥.十里光阴剑光如月.点地一弯.将两人再度弹空而起.前方落点是一道带有弧形的雪坡.常思豪明白:那里必是积雪极深的雪沟.落上必然陷下去不可.

    可是身在空中.不能自主.已然无法可想.眼见就要落进去.忽然他來了急智.宝剑一探.剑光如花绽放.两个人由剑花带着.好像一个打洞的钻头般.旋转插入雪中.

    背后雪涛瞬过.将他们的落点填平.带着轰鸣声如奔雷滚滚.直向山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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